當時奶奶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,那天卻精神奕奕。她仔細看了看老媽,「阿娟,嫁來我們家真的辛苦妳了。」
老媽嘆了口氣。「媽,妳說什麼話?好好養病吧。」
奶奶搖了搖頭,「雙儀啊,妳也漸漸大了。幸好這代養了妳這麼個女孩子,在妳哥哥娶老婆前,妳還可以幫著妳媽媽擋一擋。這是謝家女人的命,妳要加油啊…」
然後奶奶說了個奇怪的故事。
日據時代,日本警察滅了一個小小的平埔族。這是時代的悲劇,為什麼滅、怎麼滅,詳情沒有人清楚。那些日本人很得意的在平埔族的聖地上,蓋了一個很小的神社,在底下做基礎的,是平埔族信奉的神靈。
後來這群日本警察因為種種意外,死得非常淒慘。唯一倖存的,是兩個漢族通譯。也很巧,這兩個人同姓,都姓謝。
當中一個是謝雙儀的祖先,他慌張的辭了通譯的職務,帶著妻兒逃到南部去了。原本以為,死不瞑目的亡靈饒過了他們,哪知道這只是另一個恐怖的開始。
他們世代居住的老宅鬼影幢幢,原本有愧的男主人受不住良心的苛責,上吊身亡了。
「你們世代必定早夭!死得淒慘無比!」淒厲的鬼嚎此起彼落,「漢奸!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的漢奸!」
痛悼丈夫橫死的妻子抬頭怒視,「就算我夫殺了人、當了漢奸,又關我和兩個孩子什麼事?!」她氣得不得了,從廚房拖出一把菜刀,護在兩個拼命發抖的孩子面前,「人死債爛,你們憑什麼索命?!出來啊!滾出個能講理的!說說看我和兩個孩子哪個碰過你們一根寒毛?你們又是憑了什麼可以殘殺無辜?老娘跟你們拼到底!」
不知道是她太悍,鬼也怕惡人,還是她向來善良,沒有弱點可攻訐,這起鬼怪鬧了一夜,就此不再出現。
只是後代飽受意外之苦。
「…奶奶,妳要不要休息一下?」雙儀張著嘴,好一會兒才說得出話。什麼年代了?奶奶是不是病糊塗了?
「媽,妳說這些,我相信。」老媽幽幽嘆口氣,「嫁到這個家來十幾年,我實在太了解了。」
「…媽!」妳幹嘛跟奶奶一起瞎起鬨啊。
「這家的男人哪,都滿沒用的。」奶奶嘆息,「阿娟,妳生了個女兒,是妳的福氣。我沒女兒當臂膀,累到妳來才能歇歇肩。我壽算也到了,還得賴妳多多照顧謝家…」
「媽,妳安心吧。這也是我的家呀,我會把菜刀拿出來,好好護衛這個家的。」老媽倒是很堅決。
…老媽,妳連魚都不敢殺,拿菜刀出來能幹嘛?
奶奶倒像是安了心,微微笑了笑。「這樣我就放心了,我可以去找妳公公抱怨,累了我一世呢…」
沒幾天,奶奶就過世了。這是她十六歲時發生的事情。
之後發生的事情,可精彩了。
睡到半夜迷迷糊糊,她被老媽一陣猛搖。「幾點了?」她睜開眼睛,天色還昏暗呢。
「我去把妳爸叫回來,妳去拖回妳哥。」老媽沒好氣,塞了把菜刀給她,「看到什麼別驚慌,拿著菜刀罵就對了。」她拿著另一把,匆匆走出去。
「…媽!妳要去哪?」她嚇醒了。
「妳爸去頂樓了!」她老媽叫著,「妳去陽台看著妳哥哥!真是的,以後把他們綁床上好了…我也是會睏的!」老媽已經跑出去了。
陽台?她拿著菜刀,有點糊裡糊塗的。一跑到陽台…她的心臟差點停了。
她老哥居然在…陽台的欄杆上面散步。
「不好吧?這樣跳下去…」她老哥閉著眼睛,像是跟誰問答著,「會給掃地的阿伯帶來麻煩。」
跟他當兄妹這麼久,她還不知道老哥會夢遊啊!
「老哥,你在做什麼?!」她一急,拿著菜刀指了過來,「你馬上給我下來!」
老哥閉著眼睛轉過身來,像是在望著她。她整個人都發軟了…他們家在十四樓…摔下去可是一團肉餅啊!
「快下來!到屋子裡去睡覺!」她怒吼著,拿著菜刀的手簌簌發抖。
「我們家的女人是很兇的。」哥哥繼續閉著眼睛,夢囈似的說,「我得回去睡覺…」他跳進陽台,搖搖晃晃的走回床上,打起鼾來。
這是怎麼回事?
大門一響,嚇得她跳起來。老爸同樣搖搖晃晃,「我跟你說,我們家的女人很兇…你就不信…」
「別給我搞鬼!」老媽的臉色很難看,「你們不用睡覺,我是得睡覺的!你不知道睡眠不足的女人連鬼都敢殺嗎?快給我滾!」
老爸軟綿綿的癱在地板上,開始呼呼大睡。
「…幫我把你爸爸拖進房間裡。」老媽收了雙儀的菜刀,和自己手上的一起插在架子上。才走回客廳,廚房又乒乒乓乓的鬧了起來。
「別理他們。煩死了…」老媽咕噥著,和雙儀一起吃力的扛著高大的老爸,摔回臥室的床上。
無奈的看了看茫然的雙儀,「…不用怕。看起來是挺嚇人的,但是他們什麼事情也作不到…」
「要看到什麼?」雙儀更茫然了。她只看到老哥和老爸都夢遊還說夢話。
她老媽瞪大眼睛,「妳什麼都看不到?」
「看到什麼?我只看到老爸和老哥在夢遊。」
老媽仔細看了看她,嘆了口氣。「這說不定也是種才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