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勤書成功的以一缽花生燉豬腳打破了顏謹容的憂鬱,之後越發親如兄弟(?)了。
人都是可以馴化的。當身邊再也沒有奴僕,劈柴燒火都得靠自己來。再也沒有火龍,再也沒有銀絲炭,輕裘絲袍的追求,顯得很可笑--這些沒辦法穿著幹活。
發現表弟…表妹都自己劈柴,他真的也沒臉繼續堅持那種貴公子的生活了。
秋末初冬時,衙門放了幾天備冬假,一來慰問官吏辛勞,二來也讓官吏有時間備冬。
冬天是一件需要嚴肅對待的大事,微官末吏得自己操辦。雖然說,官吏們的待遇比百姓優渥太多了,不但有薪餉還有配糧,可也不足他們呼奴喚婢的豪奢--沒有家族支援的話。
像是唐勤書這樣年年優異的女吏,每月薪餉就是二兩銀子。
這對百姓來說,很可能緊巴巴的一年就夠用了,但唐勤書畢竟出自世家…之前她一盒胭脂就是二兩。
但她算是適應得不錯,二兩銀子不但足以雇用黃嫂子來打掃和漿洗,吃食也不曾虧待自己。穿著多為吏袍男裝,還有幾件能應付宴會的女裝,甚至還能每個月存下一兩銀子。比起月俸是她的五倍,卻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的顏謹容,真是厲害得不得了。
就說冬季柴火吧,她早在報到時就開始買柴,晾晒完全,應付一冬還有餘裕。比她早一個月報到的顏謹容好得多…他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呢。
結果備冬假,變成唐勤書爬牆過來幫顏謹容劈柴。積柴來不及了,只能跟人買了兩大車的枯樹,得自己劈成適當的大小。真夠他們倆忙好幾天了。
顏謹容很過意不去。再怎麼喊她表弟吧,也知道她曾經喚做嬌嬌。雖然穿著短打裹著布巾,像是個少年學子,但是她依舊柳眉秀眼,有著象牙白的肌膚,身材纖瘦。往日不注意,現在戴著手套拿斧頭劈柴,還是幫他備冬劈柴,全身都不對勁了。
他的親妹妹,此時應該嬌養在深閨,為了參加海棠宴還是紅葉詩會煩惱,抱怨著怎麼還不下雪。本來該跟妹妹一樣的唐家表妹,卻在辛苦的劈柴。
「…這不是女孩子做的事。」顏謹容有些難過。
現在你發現我不是表弟是表妹?那也太晚了吧?唐勤書默默的想著。
「當然是啊。」她語氣淡淡,「婆子丫頭也是女的,她們還不是要劈柴做活?更不要提縣裡的嫂子嬸子,四鄉八里,哪家小娘子眼底沒有活,那根本嫁不出去好吧?」
再說,連置辦冬衣存糧都讓你破產了,這兩車枯樹還是拗來的,不動手你想冬天凍死?芙蓉公子凍死在桃源縣,這種死法很拙好嗎?
看顏家表哥拿斧頭,她額頭都沁出汗來。她真擔心在把柴劈完之前,他先把自己的腳掌給劈了。寧可讓他搬搬抬抬,學會怎麼把柴垛整齊。至於明年…她發誓要先跟他拗下柴錢,早早的雇人了事。
真沒想到有人的生活技能如此無能的。
秋陽下,面目清朗的少女掄起斧頭,舉重若輕劈開枯樹,木屑伴隨著乾燥的味道四溢。象牙色的肌膚墮下一滴晶瑩的汗水,在日光下閃著璀璨。
碼柴碼到腰痠背痛的顏謹容抬頭,看到的就是這一幕。不知道為什麼,他的心突然狂跳了幾下。
一定是幻覺。累到不行腦袋昏沈產生的幻覺。
「…表哥!不要再碼上去,柴要塌了啊!」唐勤書扔下斧頭撲過來救援。
她再次確認,在公事上精明強幹的顏家表哥,生活這部份非常非常無能。
備冬忙得團團轉,唐勤書沒有心思琢磨吃食。但是一直從事重勞動(對顏謹容而言),又不能吃得太差。
所以她放棄需要一直看火的炊飯,改成木桶蒸飯,而且為了省事,乾脆的做臘肉菜飯。
顏謹容原本有些抗拒,在秋巡也吃過,對他嬌弱的腸胃真是一大折磨。白菜黃米飯爛,臘肉往往有過期的味道,擱在飯上面蒸熟,半桶飯都是這種味,食不下嚥。
其實說唐勤書廚藝好,還不如說她火工好。複雜的菜色一來她討厭面目全非,二來不會做。再者需要醒麵的活,都只能乾瞪眼。所以不要指望她會做麵條、包水餃,饅頭包子更是仰之彌高鑽之彌堅,這輩子不要希望她會。
但她又能把火候和分寸掌握得極好,這才是讓人驚訝的天賦。
所以她白菜是切丁,先擰過一次水,才和少數蝦米與白米混合,注水比尋常煮飯還少,並且挖入一匙豬油和適量食鹽。這樣用木桶蒸飯時才能將白菜的甜釋放出來,又不會因為讓白菜周圍的米飯糜爛,加上蝦米的鮮,豬油的潤,菜飯才能達到完美的效果。
等菜飯初熟,將臘肉混入裡頭攪拌,再次蓋鍋燜飯,大約兩刻鐘後,能讓人一口氣扒一碗公的臘肉菜飯就好了。
顏謹容用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粗魯姿態,蹲著用碗公扒臘肉菜飯,思考著人生最艱難的問題。
除了娶表弟…表妹,還有什麼辦法讓她一輩子幫他做飯。
真是個大哉問,大到他在桃源縣當三年主簿都沒有想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