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ey,you。
坦白說,我不知道你的名字,因為我一直都沒找到你,就像你沒找到我一樣。
那個唯一的,值得的人。
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遺憾、若有所失。但我的確曾經感到傷心、孤寂。但現在,我寫信給你,並不是想要藉此尋找你。我已經放棄找你了,親愛的。我也停止去想你的身高體重,長相甚至是國籍。
剛過了四十一歲的生日,我知道我踏上了新的里程碑。原本我以為我只會活到四十歲,現在每一個日出都是額外的驚喜了。
寫信給你,是告訴你,我在這裡。或許我們一直擦肩而過,即使面對也不知道彼此,或許等我死後若干年,你才會看到這些信。
也或許,你早我一步走了。
沒關係,真的,沒關係。
我只是想告訴你,也有一個人,不在乎你是一百五十公斤還是一百五十公分,想要看著你的靈魂,想跟你談談那個神奇的1984年,燦爛如繁星的音樂,想跟你聊聊紅樓夢或西遊記,鏡花緣或中國神話故事。
或許還有九歌文庫,跟你爭辯黑暗時期到底是什麼原因。
會想跟你真心的擁抱,沒有任何雜質的相戀。
全世界有五十億人口,我們若能相遇根本就是奇蹟中的奇蹟。所以沒有相遇是應該的。
但我還是想告訴你,你的感覺沒有錯。你會感到孤寂,即使在嘈雜的人群中,你會轉頭想說什麼,卻驚愕的沒找到那個人,你會在夜裡望著月,像是聽到樹梢哭泣的沙沙聲…
你知道你少了什麼,但卻無法肯定。
Hey,you。你對了。因為這些感覺我都有,我知道你就在茫茫人海中,但我卻不知道你究竟在哪裡。
但我放棄了。我不再去尋找你的蹤跡,我也希望你不要找我。我希望你注視著當下,珍惜身邊細微的幸福,停止去思考那個人在哪。
因為那沒有意義。就像我現在寫信給你,也是沒有意義的事情。
但我…不需要「意義」這件事情。你沒找到的我,是個大半時間都生活在虛幻的作家。我甚至離群索居,只跟極少的人有接觸。
現在你若找到我,我也會極力否認。因為我的芳華已逝,在很年少的時候就凋零了。現在的我身心都有疾病,甚至有一半的臉沒有表情。
但你不要誤會,我並沒有什麼不滿,或者是自厭自棄。
或許我三十幾歲時還有這種怨憤,但現在完全沒有了。我非常喜歡自己,不管是凋零破敗的肉體還是破敗凋零的心靈,我都很喜歡。我跟命運爭鬥了半生,這些傷痕都是我驕傲的勳章。
有些時候,我會摸著十幾年前手術過、到現在還不穩定,偶爾會迸裂的扭曲傷疤,細細回想我怎麼熬過那些痛苦,我就覺得,我打贏了一場人生慘烈的戰爭。
我甚至喜歡自己宛如懷胎的肚子,或者是不會動的半張臉。
這些是我的獎品。極度戲劇化、走過憂鬱陰沉深谷,到現在還活著的證明。
Hey,you。我隱居是為了減少別人驚駭的衝擊,畢竟相較於心靈,我的肉體呈現一種恐怖、反差極大的反比。我不希望讓這些善良的陌生人驚駭,雖然這些驚駭已經不會對我造成傷害。
我若會想要變美,那也只是為了好強。但現在,我也不想去追求那種虛無而徒勞的美貌了。
「年老」已經遵從時間大神的旨意而來,我也欣然接受他的存在。就像接受「憂鬱」或「躁動」,願意和他們和平相處。
或許會伴隨一些苦痛,但他們也相同的豐富了我的生命。
我並非自厭自慚,而是我想,親愛的你,我必須為你顧慮周遭的目光。就像我顧慮那些陌生而善良的讀者般。既然我已經平靜如灰燼,我不想再增加別人的傷痛,哪怕只有一點一滴。
這世間的一切,都有配額。而這是我僅存的,唯一可以做到的…溫柔。
請收下我這最後的禮物,還有我這些,紊亂的情書。
不管你是否會看到,或者是看到時,我是否還活著。
Themoon 6/2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