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應該是嚇到她了,她全身發抖。「…真、真的有?怎麼辦?蘅芷…妳能想個辦法嗎?」
腦海一片空白,好一會兒我才聽懂她說什麼。
「我…」才說一個字,荒厄不知道從哪冒出來,厲聲說,「別理她!」
勉強定了定神,我把眼淚全部逼回去。深深吸了幾口氣,我輕輕笑了聲,「馬路上不好問這個…我們去公園找個地方坐吧。」
「可以先回唐家呀。」她一臉莫名其妙。
我猛搖頭,「…沒事的,很快。」
唐晨家附近有個小公園。唐晨常在這兒教我打羽毛球…因為我被網球砸昏過,羽毛球安全多了。
想到唐晨,六神無主、如墜冰窖的感覺緩和許多,我像是找到勇氣面對。
「妳不要理她!」荒厄吼著,聲音卻有幾許哀求。
我輕輕拍她,然後面對著「小阿姨」坐著。
「為什麼妳這麼認為呢?」我擺出最專業的模樣,將來我真的可以去當神棍了。「說說看吧。」
她徬徨的左右看看,「…雖然很多人都知道,但請妳不要告訴別人。我、我年少無知的時候,生過一個孩子。」
她一面說著,那個小孩兒就越清楚、越大,緊緊的攀著她的肩膀。
「…但我的人生,怎麼能這樣就完了呢?我那時才十六歲…爸媽又願意原諒我。所以…」她吞吞吐吐,「所以我走了。」
那個小孩兒發出無聲的慘叫,不斷搖頭,掐著她的肩膀,又咬她。
「小阿姨」露出苦楚的神情,撫著肩膀。
我的心,真的很痛很痛。痛得像是被千刀萬剮一樣。我不要知道,我不想知道。「…妳為什麼不拿掉呢?生下來做什麼?」
「年幼無知,讓愛情沖昏頭了。」她流淚,「老師願意娶我,他肯負責任呢…但我沒想到婆婆這麼難相處,而他也不過是個窮老師。」
我快要不能呼吸了。
「別問下去了蘅芷,」荒厄大跳大叫,「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不就結了!」
「…妳沒說實話呢,『小阿姨』。」我反常的鎮靜,「那妳怎麼會認為那孩子死了呢?」
她交握的手發白,眼淚掉得更兇。「我…我…我把漂白劑放在奶瓶裡…」她掩面。
那孩兒的尖叫聲淒厲苦楚,我想是日日夜夜迴響在她的夢裡吧?
「嬰靈」,從來不是我。是她日積月累的罪惡感虛妄的餵養,餵出一個折磨她的幻影。
從來都不是我。
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。為什麼一見到她我就湧起殺意,我這樣一個膽怯無用的人。一個七個月大的孩子懂什麼…但有些事情就是會掩埋在潛意識之下。
想來是荒厄無意間救了我一命。喝了漂白劑死掉的嬰兒是不中吃的,她大約把奶瓶摔遠,又和同族打成一團。
凡事自然有其因果。
「所以不關咱們的事情!」荒厄暴怒,眼淚卻掉下來,「讓她被自己養出來的罪惡感咬死好啦!」
是啊,這樣最好了,不是嗎?我沒做錯什麼。
我注視著羽毛球場,幾個孩子打得很開心。
當然,我可以不要管她。但我怎麼面對良善純潔的唐晨?我若坐視不管,那我還有臉抬頭看唐晨嗎?
「妳不該在這裡的。」我輕輕按著那團虛妄,「跟我來吧。妳在那女人的身上得不到妳要的。」
那可憐的孩子,可憐的虛妄。她露出讓我不忍心的深刻痛苦,嚎啕著,來到我的懷裡。
「…妳真是個瘋子!」荒厄又哭又叫。
「是呀,我是。」在心底,我靜靜的回答。
回頭看著那個女人,懷裡灼燙的苦楚衝進我的心裡。「沒事了。妳走吧。」
我轉頭就走,開始啪啦啦的掉眼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