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厄IV之三 剔骨(四)

我們下午就蹺課回家了,我將臉貼在唐晨的背上,也不會覺得他騎車太快。

回到家裡--對啊,朔的家,我的家--朔已經煮好花草茶,並且在我屋裡放了奇異香氣的薰香,她神情微帶哀傷,從唐晨的手底接過我,「她需要休息。」


我溫順的依著她的意思躺下,她在我的額頭和太陽穴抹著香膏,輕輕哼唱著似歌非歌的曲調。並且在傷處敷上清涼的藥草。

喝完花草茶,疼痛的感覺遲鈍很多,我昏昏欲睡,看著朔的背影,我衝口而出,「朔,我愛妳。」

她突然挺直了背,肩膀似乎微微顫抖。應該是錯覺吧?我好睏。

「…我也愛妳。」朦朦朧朧的,朔輕撫我的額頭,「我最後的學生。但我必須忍心看妳去親手了斷。這就是巫者的宿命…就像我的老師看著我,老師的老師看著我的老師一樣…沒有人可以例外,在大道之前。」

我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,「荒厄?」

她將臉靠在我的臉上,像是要分擔我的痛楚和重擔。欠了什麼就得還什麼,沒有任何例外,沒有。

我睡著了。

***

寒假來臨那一天,我第一次接到我父親的電話。

這麼多年了,我的手機沒變過,他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號碼。他的語氣非常謙卑,接近乞求。說黃阿姨把一切都告訴他了,「蘅芷…我錯了,請妳救救我們這家人。」

當然,那家人不包括我。

斷了吧,斷了吧。與其這樣藕斷絲連的痛,不如一次乾脆的痛快。

「爸,你確定嗎?」我輕笑一聲,「這劫過了,我們就再也沒有緣份了。你我此後是路人。」

「沒問題沒問題!」他連聲答應,「只要能過這災,什麼我都答應妳!」

掛上電話,我笑了,但又哭了。

「只有戾鳥是無父無母的。」荒厄咕噥著。

「妳說我跟妖怪相差也不很遠的。」我聳聳肩,藉機拭去了淚。

我們倆凝視了一會兒,互相拍了拍。

那天我們就跟唐晨北上了。他說什麼也要跟去,我說,這是我自己的因緣,必須親手自我了斷。

我的父親,心中對我沒有絲毫的愛。只覺得恐怖、憎惡。他的心底就只有自己的妻和孩子,我的弟弟,可以傳宗接代的正常男孩。

即使妻子這樣操縱惡術,他也覺得她是被我逼的、誤入歧途,非常值得原諒。

他不是不懂愛的男人,坦白講。只是他愛的對象絕對不包括我而已。

我不用…沒有必要,硬要巴著這個關係不放。

但唐晨還是在對街的咖啡廳等。他要我把手機開著,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可以第一時間通知他。

「…荒厄跟著我。」我苦笑,「我也不是當年一點武力都沒有的小孩子了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唐晨凝重的點頭,「但我就在對街,懂嗎?」

我凝視著他,然後把頭頂在他肩上一會兒,轉身走入那棟公寓,曾經我稱它是家的地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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