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後我就搬到永安村,開始我「事務會計」的生活。
搬家的時候,朔沒有什麼捨不得的表情,只是整了整我的衣領。我想說話,但說不出口。
剛我上山和老大爺辭行,祂終於掌不住哇地哭出來,害我心裡難受死了。祂又哭又罵了半天,說凡人擔這些鬼使損壽,竟然幫我擔起來了。
我才一行哭著下山,又要面對跟朔分離的場面,我很怕我會哭瞎眼睛。
「難道不見面了?」朔輕鬆的笑,「緣份還沒盡呢,有的是見面的時候。但我該放手,讓妳去行妳的大道了。」
她不說再見,我也沒說。我只是抱了抱她,她愛惜的摸了摸我的頭髮。
「飛吧,我的風。」
我朝她磕頭,哭著離開我的老師。
唐晨沒陪我去上任,不知道該說倒楣還是幸運,他才大學畢業幾個月,就接到兵單了。
最後我一個人,帶著荒厄,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,生活和工作。
只是那時候我沒想到,我再也沒有離開永安村,就這麼生根了。
***
這麼朝夕相處的人,突然從我生命中拔走,我非常痛苦。
唐晨一離開我身邊,像是拔掉我的心肝,好一陣子走路都不平衡,跟荒厄離開我去修煉時差不多慘。
你想荒厄會安慰我?想得美。她嚷著,「小別勝新婚,讓妳多難過些,搞不好還可以早點開竅!」就忙著去開疆闢土,揚威立萬了,讓我對著青燈古佛珠淚暗彈。
但來上班,總不能一直哭哭啼啼。不過這個小小的媽祖廟真是讓我啼笑皆非。名義上我是事務會計,但老廟祝都八九十歲了,多病多痛,頭天跟我交代了一下,往往三五天才來一次。看我沒出什麼亂子,有時整個月都不見人影。
幸好有來作義工的婆婆媽媽,我才有假可休,還可以週休二日。
但廟裡還是有香火,村民還是會來拜拜呀。籤詩要有人解,光明燈要有人點,安太歲也不能說等老廟祝來。
結果這些事情都成了我的事情。這還不是最糟糕的,半夜村民來敲門「掛急診」要收驚,你又不能說不要或者我不會。
怎麼辦?硬著頭皮上了啊。
坦白說我的「收驚」真的是大雜膾,摻一點民俗、摻一點朔的西洋巫學、摻一點世伯的正統道學。有那種特別頑劣的,我還會偷偷用老魔的法子。
一傳十,十傳百,大家都傳我們媽祖廟特別靈驗,我只能捏把汗設法周全。結果…我還是成了半個神棍(遮臉)。
忙碌起來,離愁就淡了…起碼可以壓到回家在棉被裡哭兩聲就完了。
但唐晨打電話跟我說,他禮拜一就要搭火車去新竹新訓了,我又開始淚不乾。翻了一夜,我不好意思的跟義工媽媽說,我有個朋友要入伍了,想去送送他。
「男朋友唷?」義工媽媽擠擠眼。
「…我最重要的人。」我含混過去。她們真的很好心,額外的跟我調假。
我問荒厄要不要去,她悍然拒絕。「我送雲郎還哭不夠,去送唐晨找補?」她氣得對我亂搧翅,又去山裡找妖怪死人的麻煩了。
不說她,我也怕這種場面。
但怕也得去面對,那是我生死過命的唐晨啊。
結果我哭著上火車,直哭到台北還沒完沒了。我在火車站洗了好久的臉,才勉強鎮靜下來。
但我看到唐晨的那瞬間,我像是管眼淚的水龍頭故障了,又嘩啦啦個不停。才不管多少人在看,我大哭的撲進他的懷裡,心底像是破了個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