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次砰然心跳又毛骨悚然的會面之後,到清明前幾天才有空再去探望陳十七。
時隔才半個月而已,但讓陳祭月拋下繁忙到快發瘋的公務,拋棄在他後面等著會面不果,大聲怒吼的陳八敏言,埋頭衝進徘徊別院。
「妳想死嗎?!」陳祭月朝著陳十七大吼,「居然敢支開金鉤鐵環單獨和駙馬都尉私會?!」
「怎麼傳話的?」陳十七皺了皺眉,「是偶遇不是私會。再說…你和八哥不是跟懷章兄勾結在一起嗎?」
「什麼勾結?有妳這樣說話的嗎?」陳祭月怒容更甚,「只是歸納些檔案罷了。那是官員都可以調閱的,不應該因為他是太子就被排除在外。妳家八哥也只是來閒聊…」
呃,他好像把陳八扔在大理寺了。
「八哥生氣很可怕的。」陳十七充滿同情的看著陳祭月,「他會嘮嘮叨叨、嘮嘮叨叨的不依不饒。我先給你配一副治頭疼的藥好了…」
「…陳十七!不要裝傻轉移話題!」少主大人終於暴跳了。
要不要先替他配副鎮靜安神的藥呢?真怕他不到三十就先風疾了…還是先養肝呢?
不過她已經先頭疼了。難怪少主大人和八哥處得來…同樣不依不饒。
「我總共跟他說沒幾句話好不?」陳十七揉著額角,「金鉤,妳沒跟你家少主說清楚?」
「說了。」金鉤小小聲的說,「對話,都說了。」
但如果只是對話,當然沒有問題。但是和駙馬都尉的碰面…有問題,大大的有問題。
「這是必然的,少主為何如此肯動怒?」陳十七欣賞陳祭月額角的青筋,「順便而已。最近你們…六哥八哥、你,和懷章兄,不是商議出怎麼挖坑給大皇子跳嗎?」
陳祭月啞然片刻,「陳敏言這活八哥!一定是他告訴妳的!」
她沒有否認,只是抬袖輕笑,「哥哥們心裡有事,都喜歡來找我說說話。其實我多半只是聽…偶爾在你們卡殼的時候提點一下。」
雖然她常覺得驚訝,為什麼思慮縝密的哥哥們老在意外簡單的部份卡殼,而且卡得很自然、渾然不覺。
這個春天,皇上傷風了兩次,最近還高燒了三天。向來勇武的馬上天子,似乎開始老了。大皇子的動作未免急躁了一點。
哥哥們很敏銳的發現了這個可能的弱點,推斷出最誘人的誘餌:西大營兵權。但卻很卡殼的想著要讓百勝侯塌臺,好空出位置來。
八哥敏言或許不到九哥的程度,但最少比十一哥強…起碼他有比較強的直覺。他覺得這計畫有點問題,只是摸不出問題在哪。能跟太子爺合理、行若無事的碰頭時機實在不容易,必須要推敲到最完美才能抓住稀少的見面機會。
所以又跟他們當初在同文館廝混時相同的找來,對著陳十七嘮叨一遍,非常鉅細靡遺。
陳十七靜靜的聽到最後,疑惑的問,「為什麼要動百勝侯?」
陳八沒好氣的說,「那個牆頭草。」
陳十七同情的看著陳八,看得陳八開始後悔來找十七娘。次次後悔,逢事還是每每來找虐。
很虐心。
「八哥哥,大皇子那邊的風向小得可憐。」陳十七同情更甚,「你們沒事吧?」
陳八有種想撞牆的感覺。
為什麼會卡在這兒?把這個牆頭草換一個堅貞的大皇子黨?他就覺得不對勁,原來不對勁在這兒!
「百勝侯是西大營都統領。」陳十七好心的提點,「西大營副統領還好嗎?」
「…那范統!」陳八跳起來,「我去找北陳蠻子!我記得他被告到大理寺過…」
然後一陣風的衝去找陳祭月,開始陳祭月半個月吃灰塵翻檔案的苦難歲月。
「找范統麻煩才是你們的正經差事。」陳十七擔心的看著陳祭月,「原來不是八哥哥才有事,原來少主大人也很有事啊…」
「范統的罪證已經蒐羅的差不多了!」陳祭月大聲的說,雖然有點心虛…本來這個時候應該和陳八交底,清明那天陳八有機會不惹任何人疑心的見到太子殿下。「妳不要忘記,妳終究是我們北陳請來的,妳的安危才是…」
「好好好,」陳十七安撫的倒了杯茶給他,轉頭吩咐鐵環,「去問問廚下有沒有什麼點心哄一下你們少主。」
陳祭月緊緊的按著小案,拼命克制想揍人的衝動。終究還是把那小案按出裂痕。
「按壞那張小案是無所謂,不要傷了底下地板。」陳十七憂慮的看了看,「廊下地板最不好修了。」
陳祭月單手拎起那張小案,扔到院子裡了。
不知道為什麼,看少主大人怒髮衝冠,心情就會莫名愉悅。陳十七愉快的想。
甚至比耍駙馬都尉海寧侯還愉快很多。
真是個不好的習慣。
其實,她還真沒做什麼。只是姑祖母壽誕後不久,她出門時遇到太子殿下,隔著車簾和騎馬的懷章兄相互問候,打了幾個機鋒…確定他已經將東宮清掃完畢,太子妃目前一切平安的訊息。
然後她開始接到一些請帖,但是深究關係,和大皇子走動比較親密的卻佔壓倒性的多。
畢竟大皇子在明,她在暗,要洞燭機先太容易了…甚至不用自己去清查,交給金鉤就可以了。這裡是北陳俠墨的大本營,沒有什麼情報能逃過俠墨的耳目。
佩服。表面上看起來完全沒關係,甚至不是明面大皇子籠絡的對象,卻用拐彎兒的姻親之類的後宅關係,聯繫在一起。
若不是先知道海寧侯投了大皇子,連她都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給北陳一個明確的目標去清查,實在是太隱密了。
所以說,友黨需慎選。選到駙馬都尉,恐怕是大皇子這輩子最大的失誤。
大皇子無須拉攏她這個女醫,就算想拉攏江南陳家也不會找她。會動用這隱密的後宅關係…只有一個可能。
差點嫁給懷章兄,而且懷章兄獨訪一次、路遇一次,說不定還有私信來往。表面看起來似乎「故情依依,依舊在」。
而太子殿下的親妹婿,駙馬都尉海寧侯,是陳十七的故夫。
就一般人的思維來想,「上山採蘼蕪,下山逢故夫。長跪問故夫:新人復何如?」才是個下堂婦該有,幽而不怨的溫柔吧?
雖然是很好笑的,儒家三從四德迂腐的想像,但這些男人似乎堅信不疑。連大皇子這麼周密的人都不能例外,超卡殼的。
原本她置之不理,直到八哥哥來找她談過,她才證實並且恍然失笑。
原來如此,也該如此。
所以她應了一家和大皇子關係最隱密最不易察覺,表面還是太子黨的官家邀宴。也如她所預料般,很老套的,引路的婢女那麼剛好的扭了腳踝,央著金鉤鐵環扶她去前面叫人,讓陳十七落單了。
這些人,總不能出點新鮮招式,讓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