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侯君 之三

「怎麼?二哥家才是妳家,大哥家不是?」向來溫和中平的李玉,難得這樣薄瞋。

李瑞乾笑兩聲,乖乖的坐下來。

剛剛嫂子帶著小侄兒出來虛晃一招,就說身體不適迅速退場,看有多不待見她這小姑。

她哪裡敢沒事來竄門。


但頂著大哥哀怨又心疼的眼神,她覺得比槍林箭雨還難抵擋。這個向來不假辭色、冷硬剛強的教官,訕訕的說,「剛賜下侯府要佈置,二哥那兒離得近些…」

李玉嘆了很長很長一口氣,那樣的落寞,讓李瑞乖乖的把嘴閉上。

「小瑞,哄我呢。」他一整個哀傷,「妳那嫂子只是脾氣強些,沒壞心的。早知道…」

李瑞趕緊堵上,「哥,兵部的差事怎麼樣?跟戶部打官司還順手嗎?」

讓妹妹關懷,這個棉裡藏針的兵部經歷郎笑得忒沒機心,「我是大娘教出來的算學好手,戶部豈有三合之勇?」

他抬手別了別李瑞散下來的頭髮,「這麼大的人了,頭都不會梳。」轉頭就喚侍兒拿撿妝盒來。

「…哥啊,別惹大嫂生氣。」李瑞小聲的說,「而且我都這麼大了,你還幫我梳什麼頭…」

李玉站到她背後,語氣很不滿。「妳從三歲起,頭都是我梳的。若不是執意去從軍,我還打算梳到妳嫁…」話一出口,他才自覺失言,趕緊岔開話題,一面拆了李瑞有些亂的髮髻,小心翼翼的梳。

李瑞暗歎,她這兩個哥,就一整個妹控。大嫂那麼不待見她,就是她這大哥沒藥救的妹控。但她也沒掙扎,乖乖的低頭讓大哥梳。

「妳嫂子也真是的,」李玉語氣很幽怨,「我天天陪著她,可多久才看見妳一次?上回見面,還是三年前。」說著說著就傷心起來,「妳這孩子就不聽話,為什麼執意去吃苦?…」

李瑞沒講話,只是默默聽她大哥嘮叨。

李玉心底是真的很疼的。

他對父親嫡母都尊敬而客氣,跟李璃一直到十歲在私塾並肩打架才真的和解。七歲因為柳姨娘過世,來到這個陌生的家,唯一讓他覺得是親人的,只有小妹阿瑞。

那時李瑞才三歲,是個圓滾滾的,表情嚴肅的小丫頭。李玉那時已經七歲,很多事情都明白了。他的親娘和表哥有私,被撞破了,不知道是失足還是自殺,逃走時落水死了。

發生這樣醜事,年幼的他在宛城李家很不好過,才被在京等待敘職的父親接回去了。

陌生的環境、陌生的人。不太懂又很羞恥的醜事,壓得他抬不起頭。非常想親娘,可又不敢想。晚上常常躲在被子裡偷哭。

是那個表情嚴肅的小丫頭跟在他後面,寸步不離的。晚上也硬擠在他床上跟他睡覺,在他哭的時候,用胖胖的小手,笨拙的拍他的背。拿梳子給他,用軟軟的聲音說,「哥,幫我梳頭好不?阿香都扯得痛。」

是這個小丫頭,成為他和其他家人的橋樑。讓他成為家庭的一份子,不管什麼時候都站在他這邊。

同吃同睡,一起唸書,一起練武。一直到李瑞十歲了,才搬出他的房間。可就算搬出他的房間,每天早上他還是會去叫門,幫她梳頭。

一直到現在,他都娶妻生子了,不得不承認,這世界上他最愛的人,還是小妹,髮妻和孩子都得退居次位。

他永遠沒辦法忘記,阿瑞十三歲那年,跟閨密去踏青,卻被北蠻子劫走的那一日。他只覺得腦海轟然一炸,心臟像是穿心一道冰箭,痛極,也寒極了。

想也沒想,他往馬廄搶了一匹馬,打馬就狂奔。要不是大娘鳴金全院閉戶,他就衝出去和北蠻子死拼了。

滿臉是淚的大娘吼他,他也發狂的吼回去,幾個大漢都沒能抓住他,最後是大娘把他抱在懷裡大哭,要他冷靜,等父親點齊人馬,他才勉強控制。

後來跟著父親的親兵們去尋,他一直都是跑最前面的。

從那時候他就知道,阿瑞在他心目中永遠是第一位,是絕對不能失去的親人。或許父親嫡娘過世,他會難過。或許李璃遭到不幸,他會痛哭。

但阿瑞出個三長兩短…他覺得自己是活不成的。

天幸她居然伺機殺了北蠻子,還救了閨密,搶了馬,自己逃回來了。可也那麼不幸,她的閨密因為失了清白,等於是被家裡人逼得上吊了。

一年。整整一年。阿瑞幾乎沒笑過,只是竟日沈思,更不怎麼說話了。他每天都來哄她,幫她梳頭,拉她出去散步,逼她練武。

他害怕的,沒錯。若是阿瑞從此傻了怎麼辦?可也覺得沒關係,爹娘和阿璃若覺得麻煩,他可以養阿瑞的,養一輩子。

沒保護好阿瑞,是我的錯。他就該跟著她們倆去,不是去讀什麼破書。更不該相信那幾個家丁能保護好她。

但是第二年,阿瑞終於會笑了。可她卻決意去從軍。

他捨不得,非常捨不得。但為了阿瑞的笑,他違背心意的勸服了家裡所有人,誰也不知道他有多擔憂、多害怕。

細心的梳好了頭,綰了髻。李玉這才看到她的後頸一道新疤,蜿蜒到衣領底下。他又痛又氣,輕撫著疤,語氣很不善,「這又是怎麼了?」

李瑞讓他摸得發癢,縮了脖子。「…人在江湖飄,哪能不挨刀?」

「我馬上把妳調回京城防戍!」

「…哥啊,」李瑞沙啞的嗓音有些發悶,「你跟二哥,真是大燕朝兩個極品妹控。你們倆稱第二,真沒人敢稱第一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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