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執念
楊瑾回來的時候,下著綿綿的春雨。
其實是春末了,但是這個四季如春的城市界限模糊,只有寒冷的雨絲透露一點點季節的訊息。
這個城市就像她的四季,模模糊糊的,一切的界限都含混不清。
和都城的剛烈完全不同。都城的魔性天女是任性的,她總是那麼剛烈,雨季的時候聲嘶力竭,酷暑的時候又歡得沒個節制。
這個不選管理者的城市,溫吞吞的,保留著自然精靈漫不經心的痕跡,懶於防備,人類眾生混雜,妖異橫行,但是在漫不經心中,維持一種恐怖平衡,反而有種颱風眼的平靜。
小災小禍,但是也不鬧出什麼大事。即使在巨大天災的地震中,她的傷害反而輕微。
一個含混的、模糊得幾乎沒有個性,好脾氣的城市。
說不定,他喜歡這裡,就因為這種無拘束的冷漠感。
嘆了口氣,他在剛烈的都城待了兩個禮拜,非常想念這個沒有個性的城市。都城令人太疲倦。再說,他很掛念他失而復得的養女。
走進院子,他無奈的抬頭,望著正在修屋頂的君心,四目相對,卻默默無言。「…這屋子還是租來的。你不怕房東宰了你,我怕。」
「破洞很小、很小。」君心慌著說,「只有一米見方而已。」
…我該誇你有進步?楊瑾搖頭,進了大門。
這是他在台中的新住所。當然,還是房租非常低廉的「鬼屋」。但是原本住在這裡的「女孩」很客氣,自從楊瑾搬進來以後,就很溫和的畫出界限。她待在自己房間沈眠,從來不離開。
和某個前言情女作家的亡靈不同。那個聒聒噪噪,老是到處唬弄人說故事的飄飄。當然,他不再遇到蹲在樓梯角落尋找靈感的吸血鬼少年,也不可能再看到有著乾淨清澈的眸子,不會變身的狼女。
這個家乾淨,而且非常安靜。
他的養女在外轉了一圈,回來也變得沈穩安靜。沒錯,她完全忘記了這一切,歡笑,或者是血腥的殘酷。
不過只要還活著,就很好了。
打開大門,他嚇了一大跳。飄飄從他眼前飄過去嚷餓要供養,女郎害羞的低下頭。葉霜發著呆,仰頭找他的靈感。
當然一切只有一瞬間,然後是一室的死寂。
他這個前任的死亡天使,居然感到刺骨錐心的疼痛。悄悄的走上樓梯,推開愛鈴的房間…
不對,是殷曼的房間。
她闔著眼睛,筋疲力盡的睡著。摸了摸她的額頭,發現她滾著微燒。很神奇的能力,楊瑾想著。剛剛他看到的,就是殷曼記憶的實體化,隨著她的夢境,悄悄的滲漏。
真是的,找到這樣的記憶微塵做什麼呢?對她來說,化人後的記憶忘得越乾淨越好。但是千萬微塵,找到什麼,誰也不能控制。不過…這對她的自我整合實在是非常痛苦的。
大妖殷曼,化人的愛鈴,失去一切的小女孩…這些人格若是統合過程出差錯,她可能會碎裂成更多更小的自我,簡單說,會精神分裂。
懷著父親和醫生的雙重隱憂,他溫和的將手放在殷曼額頭,放出舒緩的靈氣。
睫毛顫動了一下,她緩緩徵開眼睛。「…叔叔,你這樣做真的不大好。」
楊瑾勉強笑了一下,沒有答話,「覺得舒服些了嗎?」
「…我寧可你幫我打針、給我藥吃。」她的眸子有著疲倦的陰暗,「革除神職,是不能妄動法力的。」
楊瑾默不作聲。確實,他不能夠這麼做,即使只是小小的退燒。
「這不是醫藥可以解決的。」愛憐的撫了撫她的頭髮,「又找到新的微塵?」
「不是。」殷曼搖頭,「還是一個月前那一顆。」
楊瑾深深的皺起眉來。要將微塵收入體內,宛如服下劇藥。雖然艱苦,但是殷曼總是可以克服難關,淨化微塵,融入魂魄。
快則三刻,長則十天。但這一次,卻這麼意外的,纏綿了一個月。
「…太久了。」
「是呀,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無法淨化的微塵。」殷曼覺得非常疲倦,「叔叔,你知道這是哪一國語言嗎?」她抑揚頓挫的念了幾個字。
楊瑾呆了一下。他是死亡天使,基督天界管轄下的語言都了然於胸。他聽得出來是英語系的語言,但是他不明白意義。
「我不知道。」
殷曼清澈的眸子有著疑惑。她勉強起身,取了筆和紙,寫下一行古老花體文字。楊瑾有些傻眼,他似乎懂得這種文字…但是他也看不懂。
「…這是什麼?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殷曼望著這些文字,滿眼茫然。「但是我懂意思。這行文字說:『殺了我』。」
「…妳從哪裡得知的呢?」身為醫生的他開始擔憂了。難道殷曼真的從內裡崩潰嗎?
瞅了他一會兒,殷曼笑了。「叔叔,寬心吧…」她默然了一會兒,「是微塵殘存的宿主記憶。透過夢境,告訴了我。」
頑強的抗拒淨化,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她吧?
這說不定是揭開謎團的脆弱鑰匙。
又是那個夢。
她昏昏的張開眼睛,凝視著虛空。家裡很安靜,一點聲音也沒有。君心接到花神老闆的指令,飛快的去值勤了,只要有關她的微塵,他是從來不叫苦也不遲疑的。
擁著被,她仔細回憶著夢境,在怎麼樣也不肯退的微燒中昏沈著。
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…她居然記不起來,像是蒙著熟悉的迷霧。掙扎了一下,她起床洗臉,呼出的寒氣依舊哀鳴的在鏡面出現那行無人能辨識的文字。
殺了我。
天濛濛的亮了,但是家裡沒有楊瑾的氣息。應該是醫院有事,她那個安然卸去神職的養父,盡力的在搶救人類的生命。
她喝了杯牛奶,將注意力轉回夢境。應該不是夢,她想。這是一個稀薄的記憶,一個執念。是誰心心念念要人殺了他呢?
這樣痛苦的語調,這樣祈求的哀鳴。當然有幾個可能性,比方說,他身患無藥可醫的惡性傳染病…她知道人類的善發揮到極致,是可以遠遠勝過神明的。
不能自殺麼?害怕?或是不能夠?
「不能夠。」她無意識的說出這幾個字,把自己嚇了一跳。
氣溫似乎更低了。她呼出的白氣越來越濃。有一種執念強烈執著的寄宿在微塵中,讓她怎麼樣都無法淨化。
拉出長外套,她走入天色微亮的街道中。
當初收服這個微塵,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。定居在這個中部的大都會,自然是將整個都會可能的妖異巡邏了一遍。這個妖異並不是很特別,能力也不是很突出。
很典型的妖異。除了食慾,一無所有。他們什麼都吃,各式各樣的屍體,垃圾,塑膠袋…會引起注意是因為他開始攻擊活著的生物。一個劫後餘生的蛇妖哭著跑來求楊瑾庇護,楊瑾分不開手,她和君心一起收拾了這個妖異。
只是很意外的,居然發現這個弱小的妖異有她的微塵。
走到當初收服妖異的地方,微微的還有一點痕跡。她蹲下來,仔細看著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污漬,許多亡靈的陰影還在,動物、妖類…還有人。妖異往往難以強大就是這樣,沒有節制的殺生,吸收了太多亡靈,將這些雜七雜八的意識收在一起,求生的意願就會開始爭奪主導權。
往往等主導權爭出來,又吸收了更大的亡靈,又是爭奪的開始…除非是吸收到足以統御一切的亡靈,不然妖異終究只能蹲伏在陰影處,成為不足為患的雜鬼。
擁有她的微塵,就可以解決主導權的問題。第一個吸收她微塵的意識,其他的亡靈都會臣服,所以妖異會因此聰明而強大起來,甚至有了妖力、有了智慧,並且更貪婪的渴望「生存」。
但是這個妖異雖然有她的微塵,卻沒有統合,依舊是分歧的意識。
所以說,他們收服這個妖異的時候,他得到微塵的時間還很短?那,這粒微塵最初是由誰擁有的呢?
要記錄下妖異各自分歧的意識,是個龐大的工程。但是,她是殷曼,那個有著烏龜般強韌耐性的殷曼。她慢騰騰的取下妖異的痕跡,並且努力不懈的分離出個個分別的意識。
最後,她找到了根源,眼睛卻出現了深深的迷惑。
***
楊瑾帶著怪異的神情,回到家裡看著他的養女。殷曼同樣迷惑的看著他。
「…我找到了。」他眼中有著相同的不解,把殷曼給他的紙條放在桌上。「三界之內,沒有這種文字。直到我問了六翼…」
「我問了上邪。」她的迷惑更深,「…可能嗎?」
「可能的。」楊瑾陷入回憶中,「妳知道那年暑假…我一直出差?」
「嗯。」她點頭。那正是她得回的一年回憶。因為楊瑾不斷出差,所以找有能力的人來看家。而來的人…就是君心。
「我出差,是為了頂替六翼的職務。」楊瑾靜靜的,「那個暑假,基督天界出了很大的事情。掌管夢與死亡的天使長發了瘋,入侵到某個遊戲伺服器。如果她成功了,就可以將人類的魂魄禁錮在遊戲伺服器裡,肉體自然是死亡了…然後像是病毒一樣感染,只要接觸網路的人類就可能因為這樣失去魂魄而死亡。」
楊瑾不大自然的笑了笑,「幸好她沒有成功。」
殷曼深思了很久,「請問,我可以見見六翼嗎?」
細雨濛濛。溼漉漉的殷曼將額頭的溼髮撥去,冰冷的雨絲還是緩緩的滲進脖子裡,無聲的雨不斷的下著。
很冷,繚繞的白霧讓溫度更低,在這發著微光的洞窟中,瀰漫著驅之不去的惡臭。
是一種強烈的、抗議的惡臭。像是什麼東西腐了、爛了,卻還不斷呻吟的惡臭。
她一動也沒動,耐著性著看著蹲伏在洞窟深處,抱著頭,一動也不動的人。
看起來,這個人像是生了重病。身體到處都是隆起的腫瘤,有些腫瘤大到不能負荷,像是成熟的果實裂開來,露出或白或黃的混濁液體,混著血。
他在呻吟,卻不完全為了身體的疼痛。
「殺了我、殺了我,殺了我…」他的呻吟不斷單調的盤旋…突然一刀揮向自己的脖子,那顆頭顱立刻從脖子上滾了下來…然後劇烈顫抖。
「…這樣也不會死!老天啊!大神啊!」頭顱哭嚎,無頭的軀體痛苦的將手伸向天際,「快殺了我啊!神明啊…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,趕緊殺了我…我的族人無辜啊…」
那個人啜泣著,將頭顱安在頸上,又劇烈的一抖,抱著頭不斷打滾,「走開啊,惡魔,離開我的身體啊…」
眨了眨眼,殷曼試著將濺入眼中的雨珠逼出去。她姿勢有些古怪的站起來,往洞窟走去。
那個脖子上還有巨大傷口的人茫然的看著她。
如果不是上邪跟她惡補半天,她一定會訝異的。不過,她知道眼前這個皮膚發青,嘴裡有著兩根巨大獠牙的男人,並不是妖怪。
「走開!」那男人怒吼,「如果不想死就快走!」
殷曼蹲了下來看他,「我收到你的信。」
信?終究還是有人收到信了嗎?「殺了我。」他的聲音柔弱而嗚咽,「快殺了我啊!」
「我不能殺無辜的人。」殷曼搖了搖頭,「最少告訴我來龍去脈。」
那個男人痛苦的抓著石壁,大吼大叫,爆裂的腫瘤萎縮,出現可怕的大傷口,已經看得到骨頭了。他不斷撼動嚎叫,才漸漸平息下來。
「…說完你就願意殺了我嗎?」他抬起帶著膿血的臉,虛弱的問。
殷曼遲疑了一下,輕輕的點了點頭。
「天譴軍…那些該死的爛骨頭!」男人哭了起來,「把什麼都搞得一塌糊塗!他們從墳墓變出一大堆殭尸,把水搞得不能喝,還讓所有的動物都生病了!我們族人病的病,餓的餓啊…」
「我們這些還沒生病的男人,出外打獵,到處都是生病腐爛的動物,叫人怎麼活?好不容易找到幾隻動物,看起來還健康,我們就殺了,興奮的想拿回去給族裡的人吃…」
他哭嚎的更大聲,「這都是魔鬼的咀咒!我們紮了營,先吃了一些好有力氣走路…哪知道那些動物受了咀咒,妳看我,妳看我!怎麼樣都死不了!我的同伴也死不了啊…魔鬼要我們回去,把這該死的咀咒傳染給我們的族人…」
他哭了,像是受傷的野獸哭了又哭。他是薩滿,勉強可以抵禦。他將一起外出打獵中了咀咒的族人束縛起來,埋進土裡。但是沒有其他人可以幫他舉行葬禮。
他逃進這個洞窟,打斷自己的腿,試著自殺。一次又一次,他就是死不了。惡魔的命令讓他痛苦不堪,飽受折磨。他草草寫下紙條,包在石頭裡盡力丟出去…
「誰都好,快殺了我!」他痛苦的在地上打滾,「快點殺了我…」
殷曼的眼睛閃了閃,流露出一閃而逝的不忍。「或許…」
「沒有或許!」那個男人惡狠狠的望著她,滿是膿黃眼淚的眼睛混濁,卻還有一絲傲然的精光,「我的身體可能腐爛了,別讓我的心也跟著腐爛!」
「你若中了我的箭,一定會死。」
「為了部落。」他乞求。
殷曼靜了一下,「為了部落。」
她彎弓,宛如流星般射中那男人的心窩。晶光閃爍,薄薄的彎月閃動,他讓慈悲的死神收割了無助的生命。
細雨還在下著。倒在地上的屍體,表情很安詳。殷曼抬頭,這雨絲,多麼真實。
六翼的死神先生,翅膀極展,悲憫的看著掌上微弱的亡靈之火。
「…真神奇。」殷曼笑了笑,「人類的科技也可以趕上高深的妖術?」
他微笑,臉上有著溫潤的悲傷。「最高深的妖術,說不定是執念。」
白光閃爍,殷曼閉上眼睛,等刺眼的光過去,她又睜開,知道自己「回來」了。那個固執的執念,消失無蹤,而螢幕閃爍,那個神祕的程式關閉了。
這個固執的執念,原本是個人類,罹患著愛滋病。他非常愕然、不信、痛苦。只是一個醫療疏失,他的一生就這樣毀滅了。
他拒絕醫療,也不再出門。就這樣把自己鎖在家裡,因為怕會傳染給別人,不管醫生怎麼樣的勸他,告訴他愛滋病不會因為這樣隨便傳染。
孤單的等死,只用一條脆弱的網路線與人世聯繫。喔,他還有隻手機,可以叫外賣。直到自助餐老闆覺得奇怪,這個總是一次叫三個便當的熟客突然失了音訊,鄰居覺得他的家裡飄出令人不舒服的味道,他已經腐爛的屍體才被發現。
趴在書桌上,螢幕還亮著。他的房門反鎖,還貼著警告,「房內有愛滋病患」。
醫生覺得很惋惜,他的愛滋病很意外的幾乎沒有什麼症狀,他說不定還可以多活很多年,他卻用絕望殺死了自己。
殷曼推測,他可能在多年前吞下了微塵,而他那接近潔癖的絕望,讓這種執著深深的刻在微塵中。他在等死的時候,曾經很迷戀一款網路遊戲,或許就是在解這個任務時,他死了。於是將任務主角和自己的絕望重疊,於是他走入一個迷宮,一個人工構建的迷宮,一直在等待有人可以殺死他,不知道他自己已經死了。
屍體和微塵的氣味吸引了妖異,隨著妖異帶走了這個「紙條」。
而這個「紙條」,隨著微塵回歸,向她呼救。
攤開手,她似乎還看到那隻藍皮膚的手,緊緊握著她,若有似無的說,「謝謝。」
虛無的執妄,溫柔的惡夢。卻擁有著火焰般的溫度。
「怎麼辦好呢?」六翼嘆息,「他不算自殺,但和自殺相去不遠…」他轉了轉眼睛,「這是妳發現的,殷曼。妳說怎麼辦呢?」
「天使長侵入後的伺服器怎麼樣了呢?」殷曼微笑。她是明知故問。她能夠觸碰到那個迷失的人魂,就是借道那個奇異的、自成世界,依舊在舒祈那兒運轉的伺服器。
六翼想了想。「就給他一片家鄉的草原吧。」
所有的病痛都消逝,在虛無的伺服器中,他會不會也凝視著遠方,堅定的寶愛自己的族人呢?
殷曼按著胸口默想著。她似乎,不再那麼討厭人類了。
「這是魔獸的任務啦,我解過。」上邪透過msn和殷曼交談,「妳真的沒玩過線上遊戲喔?」
「沒有。」殷曼有點歉意,「我對人工構成的世界沒興趣。」
「啊,這是偏見啦。」上邪很不滿。他雖然是三千六百歲的大妖,對於人類的玩意兒卻有種固執的迷戀,「其實啦,越高明的遊戲團隊就越像創世者。在重重疊疊的程式中或正確或錯誤的架構一個世界。難道妳以為『一沙一世界,一花一天堂』只是隨便說說的?妳修道修到哪去啦?」
殷曼笑了。她聽狐影說,因為她可以借道那個特別的伺服器,上邪大嚷大叫的吵很久。因為他老早就想去那個名為「夢天」的伺服器逛逛了。
「你不能去嗎?」她很誠摯的問。
上邪馬上惱羞成怒,「妳當每個人想去就可以去喔?妳可以借道,是因為那個死人的執念和妳的靈魂微塵有聯繫,不然妳以為有私服的補丁光碟就可以去觀光?那張該死的光碟我也有啊!」他越想越氣,居然讓該死的人類將他擋在外面!可惡啊~
聽說,那個被天使長入侵的伺服器,在天使長之後,讓一個人魂接管了。在舒祈的庇護下,有些托賴在管理者電腦裡的人魂在那邊轉生,儼然成為一個真實世界。
一沙一世界,一花一天堂。
或許,管理者的電腦可以收容孤魂開始,她就該知道一個世界的構成並不是那麼困難的,也說不定,用不著一台實際運作的伺服器,就可以產生吧?
因為她又見到了那個藍皮膚的薩滿。
充滿沙漠、綠洲、海岸和草原的大地,那個薩滿痊癒而完整,專注的捏著黃泥,小泥人一落地就呱呱的又跳又叫,滿心歡喜的散去。
他驚愕的看著殷曼,歡呼著奔過來,「那是我的族民,也是妳的族民。」
沈穩的殷曼,眼眶居然開始溼潤。握緊他藍色的手,她,熱淚如傾。
「我知道我已經死了,我也知道,這個只是我死後的夢境。」他的獠牙光亮,眼神粲然,「但是一天構造一點點,或許,我也可以將我的夢境築實,成為真正的現實吧…另一種現實。」
像是說故事的人用文字構建、音樂家用音符構建、歌手用聲音構建…構建一個虛幻卻又真實的世界,直到沒有邊際的世界。
對族人的愛,一個死人,堅持這種溫柔,用他死後的夢境構建。
「…你在哪裡呢?」殷曼低聲如耳語。
「妳在哪裡,我就在哪裡。親愛的姊妹,感謝妳容我棲身。我只需要一個微塵的領域…」
睜開眼睛,望著又溜上床的君心。對著他無邪的睡顏,殷曼無聲的哭泣著。
這個時候,她非常喜歡人類,非常非常的喜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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