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心找到了一棟很破舊的磚造建築,就在火車站附近。
楊瑾跟他去看房子,無言了很久。「…為什麼?搞不好隨便個小地震就垮了。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…」
君心硬著頭皮回答,「這裡的屋頂會比較好修理。」
楊瑾轉眼瞪著他。
他有些冒汗,「呃,因為我能力還不太穩定…但我又不想束縛的太緊。偶爾也需要炸個屋頂舒緩一下…」
楊瑾望著天空,久久不說話。「…有道理。」
他很爽快的付錢,悶悶的看著君心。「不過這治標不治本。你是不是該學會好好控制這種能力?」
「可以的話我也想。」他搔搔頭,「但我有關控制的法術學得非常差,像是結界和禁…」
「我見識過了。」楊瑾沒好氣。
要搬來之前,君心整理好心情,和遲滯未退的殷曼懇談一番。
他坦白的說了他前生的事情,關於玄和螭瑤。他說了這段日子的掙扎和痛苦,遇到了那群可愛的人,還有極度想念她的心情。
她靜靜的聽,專注的。但神情既沒有激動也沒有錯愕。
怕她沒聽懂,君心說,「我前世是開明。」
「我很高興開明叔叔沒有魂飛魄散。」殷曼點點頭,「所以?你今生是君心哪。」
「…我是開明的時候引發這一切的不幸。」
「這不是開明叔叔的錯吧?」殷曼疑惑,「那又怎麼樣?」
「…我前生和王母玄、刑仙螭瑤…都、都有情感上的糾葛。」
殷曼奇怪的看著他,「那是前生的事情。現在你還喜歡她們嗎?」
「不不!」他漲紅了臉,「我只愛妳!」
「我知道。」她頓了頓,「那問題在哪裡?」
君心扶著額,突然很想笑。他錯了,錯得非常離譜。他那淡漠的大妖師傅,即使殘缺不全,還是保持著那種光亮無塵的心境。若非他痴戀,也不會在她心底染上唯一的色彩。
原本以為她會激動,會吃味,結果他錯估了殷曼生死不改的淡漠和豁達。
「沒有,應該沒有問題才對。」他笑了起來,「只剩最後一個。」
「哦?」殷曼專注耐性的等他說。
「小曼姐,妳成仙後依舊要犧牲仙體去發仙願嗎?」
殷曼的表情空白了幾秒鐘,迴避他的目光,「魂魄不全,還修什麼仙?」
「我會收全的,早晚的事情。」
「就算全了,我的內丹已經化人,照你所說,應該還在帝嚳那兒。」她不想回答這問題。
「那我們就去拿回來。我問過了,小咪可以和妳共修,你們可以像是雙生子一樣修仙,沒有問題。」
無可迴避,但她不想對君心說謊。「…對。」
君心凝視她,「我還沒跟妳說過吧?我遇到未來之書。」
未來之書侵犯操控他的時候,同時也讓他看了太多內容。
「…我知道這本書。」殷曼微微變色,「他存在於世界草創之初。」
「和悲傷夫人出於同源。」君心點頭,「三十年後,末日將會發動。小曼姐,我們剩三十年的光陰。」
殷曼盯著他的臉,卻只看到一片平和坦蕩。
「這三十年內,我們是平安的。因為王母徹底封天了。她現在也沒空管我們…妳有三十年的時光修仙,完成妳的願行。」
「…修來面對末日?」
「我和彌賽亞同時出生。雖然我不如那位純血的繼世者…但我想,一個成仙的類彌賽亞應該可以彌補天柱吧?末日條件有二,天柱折、地維絕。地維的範圍太大,我甚至不太懂什麼是地維。但天柱只有一個啊,而且在天界。可以撐多久算多久…」
「我不能看你去自殺!」殷曼薄怒,「我不能…」
「小曼姐,我沒有妳不行。」君心垂下眼簾,「但我不阻止妳發仙願。我們不可能長久活下去,永遠在一起。我若死纏苦苦哀求,妳餘生都不會快樂。我不要這樣。最少現在,我們可以快樂渡過這三十年,在妳完成願行的時候,我也可以含笑的保住天柱。
「我以前以為,我只喜歡妳。但不是這樣而已。沒有妳,我一個人真的活不下去。最少我可以回收再利用,讓楊瑾叔叔、狐影叔叔好端端的活著,可以讓檀茵他們平靜的迎接每個日出。這值得,真的很值得的!小曼姐,我願意成就妳的希望,請妳也成就我的心願。」
殷曼愣愣的看著他,流露出少有的強烈情感。
「…你這算是長大,還是沒有長大呢?」她笑,同時也流淚,「這是接近不可能的任務。」
「我知道的。」他緊緊抱住殷曼,「但總還值得努力吧?」
殷曼反身抱住他,「你是長大了。」
*
等他們安頓下來,才聽說狐影回天的消息,君心匆匆趕去都城,已經來不及見狐影最後一面。
「…為什麼呢?狐影叔叔為什麼要回天界?」君心很驚駭。
「天界快垮了,靠管寧修理會死人。」上邪不正面回答,「你知道狐影那傢伙特別寶愛女性。」他遞了杯咖啡給君心。
君心還想往下問,不經意喝了一口,馬上噴了一桌子。
這咖啡簡直可以當作毒藥使用。
上邪冷冷的摔了條抹布過來,「小子,擦乾淨。誰讓你浪費我的咖啡的?」
狼狽的擦著桌子,他渾忘了要問什麼,又被上邪吆喝過來吆喝過去的當義工。等他想起來的時候,他才問了,「狐影叔叔為什麼…」
上邪馬上打斷他的話,「唷,小子,打垮南天門,真夠威的。聽說你是開明的轉世,是不是真的啊?」
他又不幸的被轉移注意力。「…嗯,是的。」
換上邪表情有些不自在。「嘖,原來是狻猊族的扭捏小子。難怪我總覺得有些怪怪的…」
君心大奇,「上邪君認識狻猊族的人嗎?」
上邪馬上發怒,「誰認識那些毛團!?他們都在魔界我怎麼會認識?!別胡說,再胡說我揍你喔!拖好地板就快回去吧!天帝不准你來都城,你還偷偷跑來!雖然說封天沒大人了,你也不能隨便犯規吧?男子漢大丈夫,承諾就是承諾啊!快滾快滾!」
「都徹底封天了,還承諾什麼呀?老大都快掛了。」樊石榴發牢騷,「留在人間的花神都不花神了,降格為妖!搞屁啊真是的…」
「誰跟妳妖啊?我還是花神!」高翦梨瞪了她一眼,「誰理那瘋老太婆說啥…」
「妳們兩個花妖!不要以為我是狐影,可以天天來白吃白喝!」上邪吼她們。
「花神。」高翦梨糾正他。
「只有白吃,喝誰敢喝?小妹,給我一杯白開水就好。讓上邪碰過的飲料還能喝嗎?」
「吃霸王餐的還這麼講究?!通通給我滾!」上邪發脾氣了。
「你老婆來了。」高翦梨提醒上邪,「你總不會在她面前揍人吧?」
上邪已經聽不見其他人說話,臉孔發光的跑去接他親愛的老婆。
「誰相信他也有皇儲資格?」高翦梨搖頭。
「皇儲?」君心張大眼睛。
樊石榴壓低聲音,「小君心,我還不知道你來頭那麼大…我是說前世的來頭。你跟上邪還算遠親哩…」
「妳一定要在這兒爆八卦?」高翦梨皺眉,「等等上邪把妳揍扁。要爆麼…換個咖啡廳爆?」
她們一陣風似的將君心簇擁而出,火速換了家咖啡廳。
…這對許久不見的花神老闆,還是這麼熱愛惹麻煩和八卦,搞不好到末日還不改,真是令人驚嘆的堅持。
「你知道上邪為什麼叫做上邪嗎?」
君心搖了搖頭。
「意思就是『在上位的、世尊豢養的邪魔』。」樊石榴得意洋洋,「這可是月老喝醉的時候說出來的,驚天動地的大八卦啊。」
「狻猊族的女孩子都超美的。」高翦梨也興致高昂,「我見過一個,真是比山鬼還美…可惜幾乎都在魔界。」
「所以才有上邪啊。」
「…妳們能不能說重點?」
前任天帝炎山帝除了玄女、女媧和幾個早夭的兒子,並無子嗣…最少炎山天帝是這麼認為。
在天地都還年輕,天界分裂還沒開始之前,當時年少的炎山帝尚未即帝位,和狻猊族的女兒少艾相戀。但世代為后族的伏羲大為憤怒,最後硬生生拆散了這對戀人,納開明的姑姑為后。
但最後還是為種種摩擦和神族長生等問題展開戰爭,狻猊因前隙投入了叛軍。
這場戰爭非常久,久到綿亙兩任天帝(前任炎山帝、現任天帝雙華),久到天柱斷裂,列姑射島分崩離析。炎山帝一生都在戰爭中,完全不知道少艾幫他生了個兒子。
那孩子跟著殘軍到魔界,熬過了魔界的瘟疫,頑強的和羽族公主生下一個子嗣--正確的說,是一只卵。
那只卵一直沒有孵化,在神魔和約簽訂之後,這只卵成了燙手山芋。論理,這是炎山帝的子嗣,也是天孫,擁有合法的天帝繼承權。但考慮到政治面的問題,難保天界不因此生事端。
毀和不毀都是災難。束手無策的魔界至尊,不抱著什麼希望的,向一直嚴守中立的佛土世尊求助。
意外的,世尊居然接過了這只充滿變數的卵。
於是,三千六百年前,上邪誕生了。他誕生在世尊的懷裡,成了世尊豢養的妖魔。因為祖父的血緣,他擁有正統雷法;因為狻猊原是與麒麟並駕齊驅的聖獸,所以和聖獸淵源極深。正因為他的血統特別混雜,所以能力特別強大。
所以他叫做「上邪」。在上位的、世尊豢養的邪魔。
君心張大嘴,「…妳們怎麼會知道?」
樊石榴瞪了他一眼,「你很笨欸,就跟你說是月老喝醉了…」
「月老怎麼會知道?」
「老一輩的幾乎都知道啊。」高翦梨吃著布丁,「只是沒人敢提。誰敢惹那個瘋婆娘?」
…真是錯綜複雜的親屬關係。
「很勁爆的八卦吧?」樊石榴加點了一杯漂浮冰咖啡,「欸,就算是廢貶為妖還是得吃飯的。我們有很多案子欸,你要不要接啊?現在沒人管了,你要不要繼續接案子?」
誰要跟妳們這兩個麻煩製造機共事…但他頓了一下。
她們像是天生帶著麻煩磁鐵,走到哪吸到哪。而這些麻煩,往往可以循線找到微塵。
現在的他,很歡迎麻煩。
「我們也是要吃飯的喔。」他攤了攤手,「說說看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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