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準備啟程,目標是九尾狐領地的青丘之國。說遠不遠,說近不近。即使駕雲乘不間斷的趕路,也得飛個四天,當然不可能日夜兼程。畢竟這是慶賀的隊伍,城鎮空中是不能飛行的,夜間飛行也受管制。
所以日出飛行日落就得歇腳了,會規劃得這麼雞飛狗跳,就是因為有許多禮儀禁忌和安排,不然也不會讓北山高層都累出黑眼圈。
雲乘是種飛車,是擺場面用的,拉車的是種叫做鮫馬的飛行性動物,長得像馬,但在背上或額頭有隻獨角,食虎豹,身有斑紋。人間打過滾,再看到這種動物,白曇有些想笑。
她在想西方獨角獸和鮫馬有沒有血緣關係…但沒聽說獨角獸是吃葷的。
她的淺笑到了谷熾這兒徹底誤解,以為這個不言不語的小女人延續昨夜的餘韻,讓他不禁有些自豪。雖然在部下的面前要保持威嚴,但的確從隆冬退到秋高氣爽的九月九,甚至情不自禁的扶了白曇一把。
白曇微驚,在外人面前谷熾非常嚴肅,別說碰她,連走路都走在她一步之前。她想到自己居然說出了心底話,不禁有些羞意,淺笑深了些,還淡淡的起了紅暈。
谷熾呆了一秒才恢復正常,默默的上車與她並坐,心底像是有個什麼在爬搔,一點一點的冒香檳泡,還得硬維持冷臉,非常辛苦。
結果小小的誤會滾雪球般,讓早就滾來滾去的兩個人比初戀還羞澀。直到谷熾仗著寬闊的袖子,悄悄的牽住白曇的手,白曇僵了一下,輕輕回握…誤會已經頂天立地再也無可轉圜了。
於是這支慶賀的隊伍,在莫名其妙的喜慶味道中,啟程了。
但這樣溫柔又曖昧的氣氛,並沒有維持多久。即使離開了北山境內,諸多雜事也依舊追隨而至。谷熾鬆開了她的手,全身繃緊的和從各地傳來的情報交流、彙總、下令,默然無語。
在外人的眼中看來,谷熾就只是直視前方在發呆,誰也看不到無形飛來的各式信物。當然,魂魄受過重傷的白曇更不知道,她輕扯著谷熾的袖子,想跟他說話。
但谷熾掙開,凌厲的看她一眼。
太僭越。白曇心底微微一驚。太忘形了,真的。她對自己笑笑,微嘲的。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呢,以為有什麼改變,以為可以進前一步。傻氣,真傻氣。
紅塵鍛鍊一場,沒學乖麼?
在誤會中前進的那一步,又因為誤會退回原點了。白曇很快的端正心態,離谷熾遠點坐著,望著暌違幾百年的舊山河。少年時光飛逝,經過魂魄粉碎的反覆壞軌,許多記憶都模糊了。
一種深沈的累湧了上來,她深深的明白,所有的一切,不過是她貪得沒邊,妒得天下無雙所致。即使挫磨至此,她還是眼底只能有一人,固執甚至是偏執的想要一個「我的人」。
但那個人,未必承受得住這樣變態又沈重的期待。她這樣明白,這樣明白。所以一直約束得很好,甚至和一個彼此看不順眼的人結成「唯一」。但她太容易誤會了,自以為是。
反覆自我勸戒許久,再抬頭時,她恢復冷靜又平和的模樣,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。谷熾並不知道原本拉近的距離又成天涯,等他忙到一段落,回頭看到白曇離他極遠的望著窗外,命令她,「坐過來點。」
白曇依言坐近些,離他一臂之遙。谷熾無所覺的縮短那點距離,「倒個茶來,渴了。」
她也乖乖的倒茶,谷熾一飲而盡。「怎麼不說話?」他問。
「…您忙。」她彎了彎嘴角。
「也是。」他揉了揉眉間,卻沒解釋在忙什麼。
直到日落,降落在引國皇宮,他才察覺白曇有些不對。但說有什麼不對,他又說不上來。引國狼族是白曇的轄區,排定明年來作少牢之典。她合乎禮儀的微笑,應對,兼顧了醫君門人和北山谷熾殿下未婚妻的身分,面面俱到。
但她離得很遠。明明就在他身邊,卻覺得非常遙遠,伸手不能及。
晚上睡下再問吧。谷熾想。女人真麻煩,突然就陰陽怪氣。他的心思轉到情報上,此途危機重重,這一路卻沒有任何異樣,反而讓他不安。
其實不該把白曇拽來。她恐怕沒有自保能力。但讓他這麼久見不到白曇,他有點不寒而慄。很愚蠢,但也沒辦法。與其心一直吊著、無法專心,不如帶在身邊。
她說,「谷熾。你是我的『唯一』。」重重的點醒他,原來,他這麼渴望聽到這句話。
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。引國狼君非常熱情的宴請他們,這也是外交的一部份。引國和北山接壤,兩國關係還不壞,雖然種族不同。畢竟兩國都不是太顯赫的氏族,唇齒相依,互相奧援又沒有太大的利益衝突。
他心底掠過一層淡淡的憂慮,卻沒抓清楚是什麼。宴會已經到了中途,引狼族豪爽,不重座次,他現在就和狼君促膝而談,環繞著狼君的兄弟子姪,白曇和女眷們坐在大廳另一頭,笑語嫣然,僕從來去都帶著笑意,很美好的歡宴。
一個絕好的刺殺地點。谷熾的瞳孔緊縮。若在這兒他和白曇雙雙身亡,引狼族非背起這黑鍋不可,九尾狐可以號召狐族全面對狼族宣戰,醫君也不可能坐視。
「白曇,過來。」他開口。
但過來的卻是一發陰冷的箭。扮成僕從的刺客動手了。他接下箭,反手插入刺客的胸口,「白曇!」
「沒事。」她淡淡的說,「我行的。」揮出龍皮鞭,鞭末輕揚粉末,擊打刺客時,讓那些訓練有素的刺客發出驚人的慘叫。
果然又是冥道的刺客啊。滿聰明的,夢魅。侵入夢中,把人吃乾淨,取得指揮權。難怪誰也沒察覺到。但她替谷熾拔除過鬼氣,為了防患未然,將龍皮鞭在驅鬼方裡頭浸泡過了。
這麼多年沒耍鞭子,看起來也沒生疏太多。不僅僅是自保而已。不管毀到什麼程度,她終究是醫君的弟子。
但沒有給她太多發揮的空間。發怒的谷熾燎起漫天狐火,霸道蠻橫的燒滅了刺客群,還誤傷了幾個狼族貴冑。
幸好傷不重,只是外觀有些狼狽而已。
狼君又驚又怒,再三道歉,心底也是陣陣發寒。他也想到最糟糕的結果…那簡直是覆國之殃,嚇得他把外駐的軍隊都叫回來,整個皇宮弄成個銅牆鐵壁。
谷熾溫和的安慰狼君,再次重申兩國友誼,扶著白曇就告退了。
等兩個人獨處時,他面色不善的問,「妳為什麼這麼冷?」她身體幾乎沒有體溫了。
「全力鼓動真氣,我可以堅持十五分鐘。」白曇低聲回答,「沒事,我已經請人去熬藥了,喝了就沒事。」
抱著白曇,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。以後,絕對不讓她離開半步。他失態了。以前他總是保留實力,鮮少發怒。第一次這樣衝動…怕面對的是她的屍體。
但她現在冷得跟屍體沒兩樣。安靜得非常虛無,像是隨時會消失。
直到她灌下那碗漆黑的湯藥,才稍微回溫。她溫順的依在谷熾的懷裡,輕輕笑了笑,「殿下,我能保護自己的,沒事。」
「我有事。」他咀咒一聲,低頭吻了她,覺得自己的心跳還不穩,陷入一種無言的慌張中。
白曇閉上眼睛。男人真是一種反覆無常的生物,讓人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。她在心底,深深的嘆了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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