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若把芷荇想成那種背地裡暗著來的人就錯了。
兵法一道,正奇相輔。治大國如烹小鮮,治家卻不比行軍少那一絲半點的艱險。凡事還是得站在堂堂正正的禮與理,圖謀得長久,陰私詭譎只是一時的,而且越補越大洞,後患無窮。
儘管知道三郎扎不出聲,她還是在食畢沐罷,在暖閣時,正色說了聽了些什麼,和打算做些什麼。
結果三郎只是用幽黑的眼珠定定的看她,然後轉到書上,果然一言不發。
反正已經善盡告知義務,她也低頭做女紅。三郎總是凍得手腳發青的回來,大約是披風太單薄。在皇帝面前,官服不好違制,但連件暖些的披風都穿不上也太慘。徐嬤嬤那些「積蓄」倒是讓她少有的大手大腳,買了上好的狐皮鑲裡。
只是三郎衣物瑣碎缺得太多,要補全也不是那麼容易。
「妳查就是。」冷不防的,三郎突然開口,那聲音實在太飄,害她又差點戳了指頭。
…三爺你就不能爽爽快快當面告訴我嗎?!為啥要我查?咱連誥命都沒掙上呢…這年頭又不興女青天!
坦白說,她脾氣並不是太好,只是被教得很嚴,也很有自覺太暴躁,時時警惕。只是現在差點克制不住翻桌的衝動。
上床睡覺的時候,當然情緒不是很好。不過她這個夫君真不能用常理視之,突然翻身壓著她,撐著兩肘,幽冷漆黑的眼珠在朦朧幽暗的燭光下,隱隱生輝…莫名的讓人想起鬼火。
而且正常人不會這樣直盯著人眼睛看吧?更何況是這樣張著眼睛逼過來吻自己娘子…?
…他跟皇帝的曖昧,果然只是流言而已。照樣畫葫蘆總會的吧?她就不信接吻是用咬的,這咬咬那咬咬,還得偏頭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辦。
這次倒沒過門不入,開始時也沒疼得那麼厲害…後面就膽寒了。
一曰「蹂躪」,二曰「摧殘」,大概就能總結這次被冥婚的感想。
眼淚汪汪之餘,她是很想把這個粗魯不曉事的二愣子踹下床,結果這個看似弱不經風的七品文官,意外的孔武有力,再次讓她悲歎沒把武藝精進的嚴重後果。
終於折騰夠了,三郎拉她坐起,猛然一個熊抱,讓她悶哼一聲。若不是她自己會醫,都會以為自己肋骨斷了幾根。
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,三郎已經鬆開她,面著牆躺下,又蜷成一團。
…此時她真想學貓撓板,若有個寸許厚的木板,鐵被她撓穿。
三爺您能不能開開金口?小的寧願您坐而言不要起莫名其妙的行啊!!
但她實在太累了,閉目就昏睡過去。迷迷糊糊的,還有人在她臉上摸來摸去,她睏得睜不開眼睛,乾脆翻身抱住,果然安分下來,讓她安心睡去。
第二天,她全身發疼,精神委靡,三郎卻沒事人似的一早就把自己打理好,像是啥事也沒發生。相對吃飯,依舊漠然斯文,連出門不讓送的台詞的一模一樣。
吉祥和如意瞠目看著她們家姑娘鐵青著臉,光用指頭,硬生生把門柱刨下一長條薄片兒,就是木匠用刨刀也沒那麼整齊均勻。
「出去散散心,不用跟。」她扔了話,就走出去。
修身苑別的沒有,樹木甚多。讓她撓了個痛快才消氣。鐵爪功學得這麼好有屁用?她又不能拿這招去撓她夫君的腦袋,撓了也不知道他在想啥!還不如把擒拿手學好些…偏偏她就學得最平常!
氣消了她暗自懊悔,又沒什麼事為什麼這麼暴躁…瞧瞧她娘親,半生纏綿病榻還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,鐵錚錚的傅氏嫡傳。
反觀自己…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不成氣候…歷代傅氏的臉都讓她給丟了。
她這廂自愧自省,事實上也很難全怪芷荇。在這麼個上到老爹姨娘庶姊妹,下到一票上樑不正下樑歪奴僕的家庭,來個聖人也發瘋。
有時候,爆脾氣也是被環境激出來的。
只是她自己也納悶,為什麼會突然爆發。饒是聰明智慧,她依舊還年少,沒想到「越上心越求全」的真理。
直到除夕,她才模模糊糊的有點知覺。
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去了祠堂祭祖守歲,慈禧堂空空盪盪的。冷冷清清的擺了供,她和三郎並肩跪著,從亥時末跪到子時終。外面熱鬧的鞭炮聲,顯得慈禧堂格外寂寥。
三郎以前…都是這樣跪?一個人跪?
莫名的,芷荇有點心酸。
「子時過了,是年了。」三郎突然開口,然後將她拉起來。
正在打盹的婆子驚醒,瞪大眼睛。這錐子扎不出聲音的三爺不都跪到天亮?怎麼自己站起來了?
「三爺…」她出聲阻止,可三爺原本就缺乏生氣的臉孔,突然陰了,整個空空盪盪的慈禧堂,也跟著陰了。
婆子腿一軟,使勁兒憋住…差點就出醜了。被嚇尿了褲子可會被笑一世人的。
三郎一言不發,緊緊牽著芷荇的手,沈默的往前行。
雪停了,卻比下雪時更冷。黯淡的只剩一線的月牙兒蒼白無力的映著牆外的歡聲笑語。
但三郎的手心很暖,非常暖。讓他牽著走,很安心。
她有點兒知道為什麼突然暴躁了。
算了。就算是這麼一路讓他牽到陰曹地府…也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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