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的子女們 第二部 (十)

他們在這個暗精靈王都住了十來天,大約是他們的修煉生涯中最舒適的日子了。

雖說暗精靈情感內斂,不尚奢華,但是他們纖細敏銳、愛好藝術的天性和銀白精靈是相似的。即使居住在黝暗的地穴中,他們依舊將城市修築的美侖美奐,即使是無職的平民百姓,衣著再怎麼簡樸,也素雅潔淨,居處一塵不染。


至於暗精靈君主所在的皇宮,更廣大清寂的宛如神殿,雪洞似的沒有陳列任何奇珍異寶。但是身在王宮的人,不分官職大小,女官皆以紡織為豪,男官以手藝為傲。公餘之際,女官埋首織機,男官或雕刻、或做陶繪畫,整個暗精靈皇宮種種擺設,皆出自數代百官之手。

兀那每每煩悶的時候,就會在皇宮長廊漫遊,抬頭望著極高天花板垂掛而下的壁毯,觀看一幅幅精緻的圖畫,頓時覺得身心平和。

慕德的身體經過調養漸漸好轉,只是被惡魔兩次重創,外面的傷口雖然痊癒,卻在靈魂留下了嚴重的傷疤。即使如此,他卻依舊沒讓邪惡吞噬了。原本兀那應該感覺欣慰…何況暗精靈對待他們極好,養尊處優之餘,兀那卻連睡夢也武器不離身,時時驚醒過來。

自從那日她和夜輝晤談以後,原本承諾要和象牙塔聯繫,讓他們經由王都的守門人回鄉,想不到隔了兩天,夜輝竟然「病」了,再也沒有跟她碰面。

原本懷疑夜輝想將他們送到古魯丁去,卻遲遲沒有動靜。詢問女官,又一個比一個有教養,一個比一個還不吭聲,這反而讓她沒辦法了。好在暗精靈放任他們自由進出,她看著慕德好起來,能夠行走了,想自己悄悄的央了王都內的守門人…

這才發現王都內的守門人竟不見所蹤。她愣在街頭好一會兒,拉了個看起來和氣些的路人問,才知道守門人匆忙離去,所以這些天出入極為不便,許多回鄉的暗精靈都得翻山越嶺的走上很遠的路。

這讓兀那更摸不著頭腦,慕德聽了她和夜輝晤談的內容,也如墜五里霧中。他想了想,「看起來不像要把我們綁赴古魯丁…但是說暗精靈故意不讓我們走,那又不像是這樣。暗精靈不和諸族往來,象牙塔更是與世隔絕,不聽任何勢力的命令…怕是暗精靈族裡出了什麼大事?」

兀那垂首沈思,「巴列斯不是承諾成為你的使魔?惡魔博學冠於眾生,或許這些可以問問他?」

一句話提醒了慕德,巴列斯自從成為他的使魔,負氣得再也沒有出現過。但是,他既然身為巴列斯的主人,要強行喚出巴列斯,也不是什麼難事。

回到宮中,只見女官明顯的鬆了口氣,慕德和兀那相視一眼,心裡越發沈重。進了他們住了十來天的客宮,兀那心裡有些不安,「在這兒喚出惡魔,會不會不妥當?這裡畢竟…」她下半截的話沒說出口,慕德卻懂得她的意思。

暗精靈向來不與各族來往,神祕的崇拜黑暗與死神。這兩者,似乎跟邪惡有著很深的淵源。在此呼喚使魔…會不會讓使魔的邪惡滋長,進而掙脫誓言的束縛?

但是他望著牆上懸掛的精美壁毯,和擺在一旁怒奔中的駿馬雕像。他從中感受不到絲毫邪惡,而是潛藏而內斂的,對於生命與善良的崇敬與讚美。

「我相信暗精靈。」慕德沈默了半晌,「我也相信我們。」

他喚出了心不甘情不願,滿心怨忿的巴列斯。

自從巴列斯發了使魔誓願,也就遵守著使魔的規則。他現形於慕德的掌心,像是一蓬火焰的灼燒了地板。使魔本來沒有固定的形狀,反射的是宿主的心,所以蹲伏於地的他,有張美少年的臉孔,卻像是火光焰焰的勇猛獅子,肩上有著巨大的雙翼。

巴列斯發出憤怒的吼聲,口中噴出焰火,「呼喚我何事?卑賤的人類!」

慕德還不怎麼樣,兀那已經拿了戰斧,用斧面拍得巴列斯一偏。他性子本來暴躁,哪容這個女獸戰侮辱?涎著銀白唾沫狂吼如雷,就要撲上去將她撕碎。

「住手,巴列斯。」儘管慕德的聲音不大,卻像是條鏈子一般將巴列斯往後一勒…可憐堂堂十二子爵之一的惡魔王者,居然讓一句話拘得趴在地上。氣得他連連嘶吼,拼命撞牆。

「他是得先學點禮貌。」兀那冷冷的看著應該不共戴天的邪惡惡魔。

「還是慢慢來吧。」慕德苦笑,「兀那,妳把戰斧收起來。這個樣子…我怎麼問呢?」

「什麼我都不會回答的!」氣瘋了的巴列斯只顧撞牆。

「巴列斯。」慕德充滿威嚴的輕喚,卻讓巴列斯氣餒的低下頭。天殺的守門人,該死的象牙塔!竟然逼迫他這高貴的惡魔成了賤種人類的奴僕!他不禁有些後悔…早知道讓撒哈克殺了乾淨。

但是活著就還有希望。他安慰自己,總有一天,他的傷會養好,這個該死的人類會死。他的歲月無窮無盡…跟這些螻蟻眾生是不同的。

思量已定,他沒好氣的回答,「幹什麼?叫魂啊?」

「自然是有事請教你。」慕德心平氣和,「你可知道古魯丁領主…撒哈克為什麼非抓我們兩不可?」

「這需要問?」巴列斯老大不耐煩,「不抓你們,他也隨便誣告幾個倒楣鬼弄起風浪。不這麼著,仗是打得起來?不激起民反,有戰爭可以玩耍?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,人類真是無知的緊!」

「…為什麼要打仗?」慕德變色了,「你們到底是奉了誰的命令…」

「那王的名字如此尊貴,哪容得告訴你們這些賤種?」巴列斯冷笑,「告訴你你也不識,還是不說得好。哪有你們各種族霸佔著世界的?自然我們魔族也有份兒。你們諸族該亡,換我們魔族稱雄。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,這就是世界的命運!」

「黑暗時代嗎?」慕德靜靜的說。

這樣一句話,卻讓巴列斯有些狼狽。還沒發使魔誓言之前,慕德或聽或聞,或思或想,他都有些了解。但是自從發了誓言,他就失去了這種便利。這世界對他們魔族略有所知的,除了象牙塔那些瘋子,也就是這些神神經經的黑鬼罷了…不知道這些黑鬼知道了多少,又跟他們提了多少。

他當這使魔心不甘情不願的,可不想讓這些賤種套出話來。

「你既然知道,問我做什麼?」巴列斯冷笑兩句。

「我不知道黑暗時代的意義。」慕德仔細的觀察著巴列斯的神色。

「你這麼個唸書念得要死要活的先知,難道不知道顧名思義?」他開始顧左右而言其他,「橫豎就是這麼回事,我能告訴你的也就這些了。」

慕德沈吟著,兀那卻有些耐不住脾氣,「好好的問你,你這鬼子倒是會鬧鬼!不給你點顏色看,你不知道禮數怎麼寫!」她揚起戰斧威嚇。

巴列斯冷笑,「妳也不用使厲害,女獸戰,我又不是跟妳簽約,也不是妳家奴才。大約是妳也不知道那把戰斧的來歷,又不知道那死老太婆不是安好心的。這把戰斧叫做『亡者榮譽』,別跟我說妳不曉得這戰斧。」

兀那吃了一驚,拿著戰斧的手微微發抖。她怎麼會不知道這把受咀咒的神兵!?『亡者榮譽』據說是討伐魔族時,從魔王手中取得,歷任主人卻都死於非命。她精於咀咒,卻沒看出這把戰斧的魔性。

慕德對咒術向來不精通,反而不知道。他問了兀那,卻只得兀那幾句敷衍。巴列斯見兀那敷衍,心裡說不出多麼痛快。誰若得了這把神兵,說什麼也不捨得放棄,但是這把戰斧吸人性命,看來這女獸戰活不長久了。

「沒我的事,我可要休息去了。」他滿心惡意的舒暢。

「等等,」慕德叫住他,「暗精靈君主行為有異,你可知道為什麼?」

「這我怎麼會知道?」他冷笑兩聲,「不過是流行病,哪個王公貴主,領袖頭目不害上一害?古魯丁領主這樣,暗精靈君主哪逃得過?問我怎麼對呢?這病我沒害過,倒是宿主您害了不少時候…問您就好,問我做什麼呢?告訴你不得…只能這樣講吧。」

他冷冷的說了句預言,「王座上將沒有君主。」然後化為一縷硝煙,隱入慕德的身體裡。

慕德驚得呆了,和兀那面面相覷。「糟了,夜輝君主!」

他們兩個飛也似的衝了出去,在王宮清寂的長廊上奔跑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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