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,第一次到溪畔,她就察覺芭樂叢有「靈」。自從和月氛與遠志成為至交以後,她對「移民」、「有異」已經不再抱持著排斥的態度。而這株有趣的芭樂叢散發著友善的香氣。
倒是稀奇的,她第一次看到自生自長有靈的妖異。但是這株芭樂叢的氣這樣溫和甜蜜,像是散發著愛情的甜美似的。
「妳是女生吧?」夜兒對著「她」說話,「而且是很溫柔的女生。」
芭樂叢低吟著,緩緩款擺著青翠的枝枒,像是點頭同意。
「妳的主食除了陽光空氣水,該不會還包含甜蜜蜜的愛情吧?」夜兒笑,「這是個溫柔的地方,許多人的戀情都在這邊註冊。」
一顆黃澄澄的、熟透的番石榴自動掉到她裙擺,像是溫柔的放下。夜兒往後靠著樹幹,感到光滑的樹皮下有著溫暖流動,連她的心都隨之暖烘烘的,「請我吃?妳太客氣了。」
吃著讓陽光晒到微暖的番石榴,她和這株神秘的芭樂叢建立起一種了然於心的友誼。
這天,她還是來這兒吃中飯,只是有些恍惚。
「…妳知道嗎?思念是很無可奈何的事情。」夜兒的臉上有種傷感卻模糊的柔,「在那個人身邊的時候,妳不知道他有多重要。就跟陽光般,天天曬著太陽,感受不到他的好。只覺得陽光這樣熾熱、讓妳全身汗黏黏,晒得頭昏眼花,巴不得太陽趕緊下山…但是太陽再也不升起的時候,妳才知道,那種熾熱是多麼重要…」
她頰上蜿蜒著淚,映著波光閃閃,唇角卻是軟軟的笑,「但是他在他的世界好好的,我不在乎我的生命有沒有陽光再升起…」
再也不見也沒關係。只要你幸福就好了…
芭樂叢青翠的葉片滑下許多露珠,像是陪著夜兒垂淚一般。
***
這死女人跑哪去了?
守軍怒氣沖沖的捶了牆壁,神情很陰沈。同事們知道他最近跟火藥庫似的,都摸摸鼻子,離他遠一些。
他摸了摸膝蓋,還是有點兒疼。那場意外雖然有夜兒的保護,他還是讓巨大的氣爆衝擊到骨折,還昏迷了數日。等他清醒以後,想要找夜兒…
就聽到了許多難聽的傳聞。他氣得差點跳下床跟人打架,要不是裹著該死的石膏的話…
「你不怕?!你一點都不怕?」被他的怒氣嚇得貼在牆壁的同事嚷著,「她是妖怪欸!你不是親眼看到了?她額頭冒出角,全身隆起肌肉像腫瘤…」
「給我閉嘴!她救了人欸,她不要命的救了人欸!」守軍吼得整層皆響,「她才不是妖怪!那是集體歇斯底里症候群啦!也搞不好是化學原料惹的禍,大家都產生幻覺了…」
「那你怎麼解釋她抬起幾噸重的車頭?!」
「她太善良了啊!善良到腎上腺素前數開動啊~」守軍破口大罵,「什麼時代了,會有妖怪?!你們趕緊去看精神科吧,一群神經病,沒血沒淚的神經病!」
但是沒人幫他連絡夜兒,家人聽了傳聞,也頗畏懼,死也不幫他打電話。他又被困在病床上動彈不得…
等他能夠撐著拐杖去打電話時,夜兒的手機已經停用,連家裡的電話也停了。他呆掉了,癱在公共電話無力站起…
他從來沒想過,他和夜兒的連繫居然這麼薄弱…薄弱到住院就斷線了。他不知道夜兒媽住在哪裡,也不知道夜兒離開了脂艷容會去哪裡。
茫茫人海,他要去哪裡找尋?
沒等拆石膏他就出院了,發瘋似的掐著人事部主管的脖子,硬搶來了夜兒的戶籍地址…
但是等他趕到夜兒媽的家時,早已人去樓空。
她們搬走了,卻沒有變更戶籍地址,他真正失去了夜兒的蹤影。
這個笨女人一定是哭著走的,一定是的!那麼大的個子,心卻脆弱的跟玻璃一樣。,豁出自己的命不要,硬從災禍中搶救人命,得到的卻是這樣的恐懼和痛苦…
聽說那個裝模作樣的崇遠志來之前,她就這樣無助的躺在地上,沒人送她去醫院…
「他媽的,他媽的!全是一群沒血沒淚的神經病!」他焦急的心都要燒了,發生在夜兒身上的事情,比他斷腿還痛苦百倍…
崇遠志?!對呀,是他這個公子哥送夜兒去醫院的…
他跛著還走不太穩的腳,急吼吼的去找這個大老闆。當然,他也被擋在大門,就算他氣得大跳大叫,還是不肯讓他上去找大老闆。
沒關係,架子大如天是吧?我等,我就等!
他咬牙切齒的去崇遠志的車子旁邊等了一整天,一直等到他下班走向車子。
「夜兒呢!?」他根本懶得跟這個裝模作樣的傢伙多囉唆,一把揪住他的領子。
崇遠志不動聲色的將他的手一格,「…夜兒很好,她身體上的傷都好全了。」就不知道心靈的傷痕幾時會痊癒。
「我要知道她的下落!」守軍已經完全失去耐性了。
「我不能告訴你。」遠志冷靜的望著氣到要爆炸的守軍,「你以為你看到的是幻象?抱歉,不是集體歇斯底里,也不是化學原料造成的幻覺。你看到的…是真的。」
守軍張目結舌的看著這個帥哥,嘴巴驚訝的成了一個O型,「…你…」
「對,我跟她是同族。」遠志若無其事的看著他,目光很冷漠,「她可以變化成你看到的…鬼神。若是恢復本性,說不定會渴望血食。你還想找她嗎?」遠志去了偽裝,額上微開的天眼透出燦爛的金光。
守軍倒退一步,臉孔蒼白起來。那、那是真的…夜兒真的是…真的是…本能的恐懼立刻升了上來。
但是另一種情感、另一些回憶,卻迅速的打滅這些恐懼。
夜兒溫柔而無奈的神情,吃飯時快樂的表情,面對素食一掠即過的深刻痛苦,充滿耐性的專注傾聽…
我們在一起,那麼、那麼久了…這幾年,她總是陪伴在身邊,像是空氣一樣,那麼自然,自然到他自己以為不在意,但是失去她…
他會窒息。
「…我還是要找她。」守軍語氣軟了下來,幾乎是哀求,「請你告訴我她的下落。」
崇遠志看了他一眼,默默的開車走了。
但是這男人跟牛一樣頑固。從那天起遠志就沒安寧的日子過了。不是說他硬闖辦公室,只是守軍一下班,就匆匆的來停車場等,非常耐性的、無聲的懇求。
「你明明會怕她!」沈穩的遠志終於發怒了。
「怕一定會怕的,我之前又不認識妖怪!」守軍嗆回去,「但是沒她我會死啊!」
遠志氣得發呆,夜兒是眼光哪裡有問題,怎麼會愛上這種無腦兒…淺薄的、衝動的、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的無腦兒!
「我轉告她看看。」遠志回答的很勉強,「若是她不願意,說什麼我也不會告訴你的。」
結果遠志說,夜兒不願意。
守軍反而不發脾氣了,沮喪萬分的回去宿舍,悶聲不吭。這笨女人搞什麼鬼?不就是、不就是妖怪嘛!又不是沒看過,需要這樣躲起來嗎?!
仔細想想,也沒很恐怖啊!就是有角、有爪、有皮毛,表情兇了點而已嘛。看她那張醜臉看那麼久,早就習慣了,再醜一點又沒有差!看得更久一點不就沒感覺了。
「妳豬啊!妳根本就是頭笨死的豬啊!」守軍對著牆壁吼叫,「我認識妳的時候,妳是美到哪裡去?!還不是看這麼久了…妳幹嘛躲我呀?妳幹嘛躲著我呀…」他抱住頭,突然好想大哭。
男人是不可以哭的…男子漢是流血不流淚的!他猛然一捶牆壁,捶到拳頭出血,想哭的感覺才壓抑下去。
開玩笑,妳怎麼可以單方面說不見我就不見我啊!?好壞也當面給我個痛快啊~
「妳不要想說發完好人破天令就算了!妳非給我收回去不可!」守軍重新振作起來,咬牙切齒的開始翻通訊錄。他記得黎月氛為了夜兒氣到辭職,之前的通訊錄似乎有她的手機號碼…
響了很久,久到他不耐煩了,結果月氛沒接手機,切到語音信箱。他有點氣餒,卻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夜兒。只要還有一點點希望他都不要放棄。
「我非要妳把好人破天令收回去不可!」他對著手機大叫。
「原來她發好人破天令給你呀?」手機那頭突然響起聲音,把守軍嚇了一大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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