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道者通常將自己的身體鍛鍊得極好,食物都能獲得最好的利用,所以所需糧食和飲水都極少。他們倆雖然退化到這地步,飲食也比凡人要少得多了,而且不太喜歡調味料,也不怎麼吃葷食。
若真沒辦法,他們還是會吃的,卻不是因為宗教上的理由,只是單純不喜歡混濁的腥味。剛好這山村附近盛產竹筍和龍眼,他們倆幾乎是一吃就愛上。
相較於他們的世界,此地的靈氣極度稀薄,生物能夠生存對他們來講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。但鄭劾一本正經的說過,正因為環境如此嚴苛,所以能在這兒生活的生靈意外的堅韌,食物特別好吃也是意料中事。
他們倆喜愛的食物剛好也各適體質。鄭劾偏陽火,愛死了龍眼,瀲灩屬陰寒,吃生竹筍像吃水梨似的。這喜好幾乎伴隨著他們的旅程,成了他們對這陌生異鄉最初有好感的事物。
這天他們正在看西遊記的DVD。這是鄭劾勉強願意坐下來看的說話劇之一。雖然他會邊看邊大發議論,說這簡直胡說八道到極點。但這套電視影集花了龐大的電腦動畫預算,聲光效果極佳,讓他能夠遙想拼法術鬥法寶的美好時光,才能耐著性子馬馬虎虎的看下去。
瀲灩發現,鄭劾學習力極佳,這套影集看完,幾乎就能掌握與言語文字的關係,等她教導了一套簡單的學習法門,鄭劾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學全了,還能夠唧唧呱呱的用當地語言和她鬥嘴,這讓她暗暗鬆口氣。
這大概是她教過最有天分卻最偏才的學生。除了用道術和法術引起他的興趣,其他都無用,不禁苦笑。
她一面看著,一面取了紙畫符。不知道幾千年沒用到紙這種東西了…不過這地方的紙品質頗佳,雪白平整,又能折疊得很小。剛開始用筆的時候,她也很驚嘆。她的家鄉歐姆,最初發展起來的是精神方面的修道,相較此地,靈力非常充沛。雖然真正的修道入門都掌握在達官貴人手底,但誰家不會一兩個初級陣法或符籙呢?
有些未入門派的鄉野巫覡也能作些簡單法術,祈求豐年或禳福,尋找走失的牲口,在村落佈置防禦陣法。道術對他們來說就是生活的一部份,就像靈氣就該這麼充沛一般。
所以後來發展起來的理性科技派融合了許多陣法的精髓,小至一枝筆也非有個精簡的傳輸符文。
但她握在手裡的這枝筆,卻老老實實的用了最簡單的器作來處理,卻可以跟道術所為差不多好,真是讓她佩服不已。
她模模糊糊的覺得,這是一種生活智慧,道術也不是那麼必要的事情。
「手訣你都背熟了嗎?」她埋首畫符,鄭劾正坐著看DVD,一面吃著龍眼。他只用根手指輕敲果盤,一顆龍眼就脫離果殼跳了起來躍入口中,然後他神準的將果核吐入垃圾桶。
就算吃盤水果,他也不忘磨練法術。
「背熟了。」他心不在焉的回答,「我想得太複雜了,原來只是借用和施放,我還以為要怎樣轉換…」
「…我的符挨不住你的轉換。」瀲灩沒好氣,「拿著,這堆應該夠你用了。各有用途,屬性也不同,別搞錯了。」
她將每張符打成一個精美的小結,體積小,容易取用。鄭劾取過裝滿小結的袋子,心情低落下來,「唉,我怎麼會淪落到得帶這種難看袋子的地步…」
過去他連儲物法寶都省了,開封陣就結了,可說來去瀟灑。現在卻得帶上這些累贅,說不出有多不痛快。
「修道人哪來這麼多囉唆?」瀲灩淡淡的。
「嘖,我們都是修道人,怎不見妳修煉?」他早覺得奇怪,「沒受什麼傷害,只是散去修為,妳根基又沒怎樣…」雖然進度緩慢,但他已經凝起一些法力,足以自保和驅動符籙了。
「我不能。我與你們修煉法門不同。」瀲灩輕嘆,「我得等到二十才能開始修煉,看起來還有七八年的光景。」
鄭劾好奇起來。鵟門修煉是不傳之秘,但門人都是群厲害得緊的女子,號稱「九命鳳」。若是沒打死,傷得再重,休養一兩個月就活蹦亂跳,沒事人似的。他於道法極為癡迷,早就想知道鵟門的修煉法門。
「欸,落難至此,我都不怪妳了。」他兩眼發光,「就算不能得鵟門真傳,也指點一下嘛。我也教妳憲章宮入門心法,如何?」
「得了。」瀲灩笑起來,「天下道派心法我大約略知六七,沒一樣我能練的。這也沒什麼,是大家不好意思說罷了。我這自悟的法門說破不值一文錢,以女子之體為爐,每月月事換血為丹,自成宇宙,就這麼簡單。女子往往要雙十才有月事,我得等初潮來臨才有辦法依法門修煉,之前是不成的。」
她說得淡然,鄭劾倒是面紅耳赤,羞得手腳不知道怎麼擺。「…什麼旁門左道?真是…」
「沒這旁門左道,我早死了,還修什麼呢?」瀲灩泰然自若。
她身患絕症,在瀕死之際讓莫言強救回來,根基之薄弱,實在無從下手。莫言將她帶在身邊百年,什麼法門都教過了,連氣宗真傳都傳給她,這先天不足就是無力回天。
後來莫言橫了心,讓瀲灩習武,這才略有起色,只是進度甚緩。後來一次月事來潮時,瀲灩不慎走火入魔,誤打誤撞悟透這個法門,這才真正獨立的築基修道,開啟了女子修道法門的便捷之途,創了鵟門。
鄭劾聽得張目結舌,只覺大開眼界。
「原本陣法勾出舊傷,我也差點散功解體。」瀲灩嘆息,「沒想到化光了所有修為,我反而免於一死。若是此處還能居住,我想也該撿起舊時武藝,練個根本,等待初潮…你我若修為夠了,說不定可以脫困。」
「…這種旁門左道,我是幫不上忙的。」他臉上紅暈未褪,神情倒是堅毅起來,「咱們是一條船上的,哪能分彼此呢?我教妳套專為凡人設計的武功,妳不能推辭。」
瀲灩訝異的看他。需知憲章宮守戒最厲,擇徒甚嚴。要學個一招半式還得當上記名弟子。「我是不拜師的。」
「妳教我符籙要我拜什麼鬼師嗎?」鄭劾沒好氣,「只有五招,臨敵用處不大,但強筋健骨、奠立基礎對凡人是不錯的。妳學就是了…修道人哪來這麼多囉唆?」
他學著瀲灩口吻,把她逗笑了。一看手法她就明白,這是融合了服氣靜心的法門,武學中的內功心法,若悟透了,對凡人幫助極巨。
正研究著,鄭劾猛然抬頭。「…有人來了。」
碰的一聲,大門已經撞開,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和他們面面相覷。
鄭劾面容大變,瀲灩心底也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。
「…老大,他們看起來不像殭屍。」有人低低的說。
「那就是吸血鬼了!」他揚揚手底的一塊古怪黑鐵,「舉起手,站起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