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仙歌 之三十一

十年,並不像別人想像的那麼難熬。事實上,我覺得一天天過得極快,每時每刻,每日每月,春夏秋冬。

被我祝福過的嬰兒,轉眼就會走,會跑,會說話。草木春萌、夏繁、秋熟、冬藏。閉上眼睛,感受著古老的雲夢大澤,像是和所有生命與非生命在一起,無聲而響亮的呼吸。


我想念無窮嗎?其實為什麼要想念呢?我知道他在哪裡,在努力唷。一直都在…我身邊。和沈眠的雲夢大澤在一起。

雖然真的在我身邊的只有阿花啦。但她只是離得比較近,無窮離得比較遠。

我每天還是會照著無窮的課表修煉一下,但更多的時候都在…遊蕩。

因為雲夢大澤的遺跡生氣旺盛得可怕,五行絞纏,許多天材地寶出產,當然也會吸引修仙者來這裡。我不明白的是,為什麼他們故意觸怒主人,來人家家裡亂翻亂拿,然後覺得遺跡非常可怕並且痛恨。

雲夢大澤只是沈眠,並不是死亡。祂本身就是渾沌,無須依循規則,但這些修仙者卻硬要用規則使其臣服、掠奪…這不是很白癡的事情嗎?

所以被祂捉弄,甚至一個不小心弄死,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?

為什麼這些講究感動天地理解萬物的修仙者,汲汲營營於天材地寶,鉤心鬥角,而不去尊敬天地渾沌,謙卑一點會死嗎?

其實雲夢,是很溫柔的。祂尊敬生命本身,所以才允許萬物在祂讓出的土地河川上面生息…連凡人的楚人都知道這個道理,為什麼修仙者反而不懂呢?是誰規定五行一定要界限分明、相生相剋,方便修仙者使用?人家雲夢高興不行嗎?這本來就是生氣極其旺盛的地方。

每次我看到那些如臨大敵卻跟盲人一樣,在遺跡內亂轉的修仙者都會湧起疑問。

尤其是,這些修仙者鮮少對我看上一眼。對我說話的口氣,完全就是對凡人那樣以上凌下。

很久我才領悟到,雲夢大澤默默的接受了我,所以掩蓋住我的氣息。甚至借給我的規則,也一直沒有收回,讓巫陣一直很和諧的運轉。

明明祂已經非常非常古老,古老得沈眠如此之深,非常接近死亡了。但我只是臣服、謙卑、禮貌,祂就接近溺愛的回報我。

我…很喜歡赤足走在雲夢大澤的土地上。古老安然又美麗的渾沌神靈,跟我離得這麼近。很任性,不講規則不講道理,明明是那麼偉大那麼有能力,隨時可以毀滅所有一切…卻溫柔的讓萬物滋養在祂讓出來的土地。

所以對修仙者來說非常危險的雲夢遺跡,卻像是雲夢借給我的後院,我認識每一株花草動物,人與非人,可以隨處的…遊蕩。

日後無窮問我怎麼學會瞬移的,我還真回答不出來…就,自然而然的會了。好像我們跟大樓的主人合得來,主人就會借給我們感應鎖開大樓電梯。

有的主人比較大方,像雲夢,祂就是純粹溺愛沒什麼道理的喜歡,所以閉上眼睛,順著風的呼吸,觀想要去的地方,「電梯」就會抵達了。

有的主人比較小氣(大部分),就必須抵押或者取悅祂們,手續比較麻煩,但還是能借到感應鎖,可以使用電梯。

有一陣子,無窮老說我變態,讓我很生氣。雖說一般修仙者起碼要修煉到合體才能瞬移,凝嬰前就會有點不尋常…但也輪不到他這個正港變態說我變態。

我只有外面那層皮是修仙者,裡面可是楚巫。誰跟他們這些不懂禮貌的傢伙一樣。

雖然我們平安的在雲夢遺跡生活了十幾年,但有幾次,巫陣都差點被破。那是一種,很令人厭惡恐怖的黑暗,像是龐大到能遮空蔽月的蛇,爬過巫陣上空,不自然的天災會降臨到巫陣本體的某個村落。

令人作嘔,而且憤怒。

就是第一次有個村落遭臨蟲災,正倘佯在沼澤的我莫名其妙的知道了…雲夢的憤怒燒進我的心裡,我突然拿到感應鎖,瞬間就到了蟲災村落,用玻璃心二號打碎了一個惡毒的法器,才告終結。

拿著法器碎片,我有點發抖。

因為氣息…我很熟悉,但更純粹黑暗。如果不是我跟無窮在一起很久了,說不定我也會錯認。

很強。真的…很強。連古老的雲夢都差點不敵,必須附身於巫驅除的惡意。在地球修仙界這個草魚池中…出現了一條不該有的鯊魚。

是無窮家的老二…對吧?

我發現,我不敢和他們家老二面對面。幾次間接的交手,若不是護短的雲夢撐腰…我早就完蛋了,閉關中的無窮大約也不能倖免。

不過雲夢也非常厭惡他,所以給了我一個最後的辦法。

我實地去看了。那是僅存於雲夢遺跡的一個碎裂傳送陣。那一片土地根本是死掉的,由沼澤泥濘和流沙所組成,什麼生物都沒有。我根本沒辦法靠得太近…只能站在綠意邊緣看著驚人龐大的傳送陣…碎裂得像是隕石群浮空著,霹哩趴啦的雷霆閃電,連天空都是詭異的紫和血紅的糾纏。

光在邊緣看,我就覺得心膽俱裂。

沈眠的雲夢說,那是因為我有修為,所以會湧起恐懼。這個撕裂空間的龐大傳送陣早已失修碎裂,幾千年來,都是這樣。

最後一批離開啟濛的修仙者,臨走前破釜沈舟的破壞了所有的傳送陣,殘留的幾個非常不穩定,連仙人都能撕碎。但因為雲夢對人類的歷史不大了解,所以問了半天,我還搞不清楚是唐朝還是宋朝時破壞的。

但讓祂厭惡的兩個修仙者,都是從這兒來的。

「…無窮是我老公。」我啞然了一會兒,回答。

雲夢不屑的批評我的眼光,屬於蠻荒遺種的阿花非常認同的點頭。我現在真的越來越擔心跨物種傳染變態的問題了…

祂的想法很簡單,從哪兒來,打哪兒去。只要把那個充滿黑暗惡意,讓祂非常討厭的修仙者,扔進破碎傳送陣就算完了。

很好的想法…只是連古老強大的雲夢都沒辦法的陸家老二,我這個預備凝嬰的菜鳥憑什麼把他扔進去…?

我在回程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,打了個冷顫。無窮真是太有勇氣了…連看都不太敢看的破碎虛空,他元神化身時就敢往下跳…夠狠,夠賭徒。

剛我試著扔了塊金剛鑽進去,在邊緣地帶就四分五裂塵歸塵土歸土了。他和他們家老二居然能沒事…未免太神奇。

這鬼地方只能當同歸於盡的所在。直到無窮出關,我還想不出來怎麼使用。

我以為要等上百年呢,結果無窮不到十年就出關,境界可說是一整個突飛猛進…直接跨入分神中期了。果然詭異嗑藥流有其獨到之處。

但是無窮瞪著我,一面和阿花打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,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居然是…「變態。」

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?

於是我和施肥澆水晒太陽兼打獵吃妖怪和歹徒近十年的阿花,並肩作戰,所謂雙拳難敵四手(呃…阿花不只兩片葉子,還有捲曲粗如成人手臂的藤蔓,花心獰笑的血盆大口…還有有強烈捆縛效果的根),步入分神中期的無窮鬧了個手忙腳亂,漸趨下風。

一定要的,我背後還有作弊似的雲夢撐腰。

不過如此作弊,作戰經驗上我還是遠遠不如無窮,阿花事實上還是幼生體,所以…等阿花被打入土裡倒栽蔥的「種」了三丈,我被無窮抓起來按在膝蓋上打了好幾下屁股。

「我都幾歲了!你不能這樣對待我!」我拼命喊叫掙扎,「誰讓你見面就喊我變態…讓變態喊我變態我這立場…」

無窮根本沒聽我說啥,一面揚掌一面罵,「誰?是誰?是哪個姦夫幫助妳凝嬰的?!我捨不得宰妳總能宰他吧?!」

原來是為了凝嬰…白癡。

「我也不知道!」我怒吼,「或許是雲夢大澤?難道你要去宰祂?!」

他驚愕的停手,等我儘可能用語言加上神識說明…他的腦袋和眼睛又環繞了好幾個銀河系和宇宙繁星…還是聽不懂。

太笨了,男人。雲夢說得對,我這眼光真的需要批評…

現在離婚還來得及…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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