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界幅員極為遼闊。
雖說魔族有諸多異能,日行千里亦是日常行軍,但目的地往往在千里之外。再說,除了瀲灩鄭劾和沐恩外,隨行的都是武力強於術法,最普通的士兵。
當然,魔界至尊統御全魔界,麾下自然有能力極為優異的術士法師,要瞬間千里也非難事,威力又驚人…但相較於全魔界來說,是佔比例極低的菁英。而這些菁英法術強大,卻本體脆弱,像諸王或至尊皇室這樣文武雙全的魔族,是很少的。
提到魔族,大家只會想到惡魔,還有本假託於所羅門王的惡魔辭典。神話或童話都將惡魔們說得神通廣大、無所不能。
但魔族說到底,不過是戰敗的天人,所謂「神敵」。位居高端、有官有錄的天人才有優異的神通,並非無所不能,無官無錄的天人老百姓不見得高明到哪去,魔族亦然。
不管是神威或魔能,都不是用之不盡的。瞬間千里不難,但必須耗掉大量的威能。而諸魔族都狡猾多智,既有強大術法,就有反制的法陣或法寶,常常讓脆弱的術士法師無用武之地。
反而是術法僅足以保身,卻有強大武力的常備兵,機動上更靈活強悍。所以皇儲隨行的,是千名常備軍,這樣的軍隊當然不能指望移動能迅速到哪去,每日行個一千里,還是靠翼獸的強健。
織菫自然見過翼獸。這種鷹嘴獅身而有翼的魔獸,是最早被馴服的座騎,她的父王就有一支編制的空中小隊,座騎就是這個。
但她體弱無用,連尋常術法都學不會,不要提想參與空軍…當然更不用想有機會坐上一坐。
搭乘翼獸一整天不是容易的事情,讓她這個最遠只到神殿的柔弱長郡主吃足了苦頭。若不是皇儲派那個人類少女和她共乘,由少女施法抵擋天風和寒冷,說不定她還挺不過來。
但她既然發誓要跟隨皇儲,就連一聲苦也沒說出口。
看在瀲灩眼底,倒是很驚嘆的。
「妳讓她回首都,交給魔后照顧就罷了。」她責難的看著沐恩,「人家是學者,嬌滴滴的養在王宮裡一輩子,讓你拖來這兒吃苦!」
「她得跟著我。」沐恩猶豫了一下,又復堅毅,「早晚得習慣的。魔王傳了這麼幾代,還沒有過女宰相呢。趁我還是皇儲的時候就得讓大伙兒習慣她,不然貿然拱個嬌生慣養在宮裡的女官上來,誰肯服她呢?」
瀲灩嘆氣,「…你眼光自然是好的,聊了一點兒,真的是又有才華又有見識。難得初次遠行就這麼艱苦,一句抱怨也沒有。但她氣血兩虧,連點防身的術法都無…」
沐恩就等她這句,連忙打蛇隨棍上,「瀲灩,要說神醫,妳就是裡頭頂尖的。連周朔先生那兒的人魂長老都醫得好,什麼能難倒妳?妳和菫花處了一日,有沒有什麼藥方能治?我不求她有什麼出類拔萃的能力,只要能護身就成了…」
瀲灩聽到「人魂長老」四個字,臉孔不禁發青起來。當初她就是雞婆,至尊和伊芙蕾一戰,當時是很威風,誰知道只有表面上威風,之後留個內傷在,太醫束手無策。
反正上邪都醫過了,沒道理白魔的至尊不能醫吧?又不是上邪那個逞強鬼,弄到氣海幾乎破裂,比起來,不過是小傷。
幾帖藥下去,她就懊悔了。被周朔整已然太苦,還得讓恢復健康的至尊整…作繭自縛,莫如此甚。
這還不是最淒慘的,周朔看她居然醫得動至尊,將她抓去醫人魂,不管她百般辯解從來沒這例子,周朔還是要她死馬當活馬醫。
…這不是廢話?這些人魂長老早死掉了。
等她見了四個人魂長老,更是摸不著頭緒。不知道為什麼,有種違和的熟悉感。這四個人魂長老薄弱的像是一抹影子,早該魂飛魄散,但又堅實宛如活人。
神智五感尚存,既虛弱又強大,很奇怪的存在。
「我若死了,就會有第五個人魂長老。」周朔淡淡的說。
瀲灩猛然抬頭看他,又看看這四個心平氣和的人魂。
「我們都是創世規則下的彌賽亞。」周朔笑笑,「只是他們奉獻生命自沈地維,我還活著。」
…這就是,魔界沒有受大損傷的緣故。只有耗盡天賦的周朔當然梳理不來狂暴的力流,但五個活的死的彌賽亞就可以。
當無開始侵蝕地維,這四個已經自我犧牲、喪失生命的彌賽亞魂魄也受到威脅。他們不像尤尼肯那種英靈般的存在,對於地維的崩壞只能悲歎。
周朔差使者將他們請到冥界。這個目光遠大的死人頭子對末日沙盤推演很久很久。三界相依相存,哪個毀滅,另外兩個也難保。但若哪界能夠保存得夠完整,其他兩界即使傾頹如危塔,還可以靠著這點基礎不至於真正毀滅。
人間已經無能為力,天界的天柱已然殘缺瘋狂,大約也保不住,只剩下統一在至尊旗幟下,環境險惡卻猶有希望的魔界了。
他就是用這理由力邀這四個人魂彌賽亞,在末日時將他們殘存的知識和能力奉獻個徹底。雖然不知道原因,但他們力保的魔界不但安然,損失微小,甚至去了原本嚴重的排斥,有了生機。
末日來臨時,周朔僅僅是憑依的媒介,並沒有受到什麼重創,但這四個託稱「人魂長老」的彌賽亞卻差點消散。總算是至尊有傾界之力,尋來最好的材料打造定魂寶珠才免去這種厄運。
但他們陷入漫長的休眠,清醒的時候非常短暫。雖然他們再三的要周朔無須掛懷,但周朔一直不肯放棄努力。
「他們奉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。生命、人生,生前到死後。」周朔對瀲灩說,「說我想不開也對的,但他們根本不該遭逢這種命運,最少他們該親眼看到三界恢復如初。」
瀲灩啞口無言。她很想說她辦不到,事實上她專精的是生靈,魂魄根本不關她的事情。但聽聞這樣壯烈的行誼…她實在說不出「我辦不到」這幾個字。
生前自沈地維暫緩末日,死後耗盡一切保住一方魔界。她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人們魂飛魄散,歸於虛無,什麼都沒有?
她抱著腦袋想了三天,乍著膽子,用靈界的醫療方子。靈界是無機體修煉而成,本身就沒有生命。問題是,靈界和魂魄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,再說靈界的醫療方子非常稀少,物靈原本情感冷淡,她跟靈界算是最不熟的了。
最後雖然不太完美,這些「人魂長老」類似憑依傀儡的存在,但總算免去魂消破散的危機。
醫成這副德行,她只要想到就傷心,沐恩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。
「…我是庸醫。」她沮喪的說。
「不不,妳是神醫哪。」沐恩連忙替她打氣,「聽說妳在原界是了不起的師尊,再怎麼沒天賦的弟子都教得上,菫花只是體弱了點,對妳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嘛…」
她心底動了動。也是。菫花跟她當年殘敗破病的身體有些相似。她是久病殆死,身體弄壞了,菫花應該是胎裡時就有了損傷,先天不足。
…但是,魔族能夠用她鵟門的心法修煉麼?
雖然收了一票半妖弟子,傳授的不過是心悟、器用和術法,可沒傳這只有人類女子可用的獨門心法。
什麼亂七八糟的。她心底嘀咕。她用白魔的法子醫上邪和至尊,還用靈界的法子醫人魂,現在要傳授一個魔界少女,人類女人才能用的鵟門心法了!
搞什麼天上天下聯合國啊?
發悶許久,但她也想不出其他法子。「…我盡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