歿世錄 第一章(三)

經過第一夜的震撼教育,我的確謹慎許多。

當柏人拎著我往地下室去練習打靶的時候,我也沒有抗拒。相反的,能有多認真我就多認真。

雖然我常常怨嘆,怨嘆為什麼當初沒有死去,但現在…既然我還活著,我就得掙扎下去,最少也反抗一下吧?我恨那種無助的姿態。


雖然我知道,槍彈只對殭尸有用,對其他非物質生物收效極微。雖然我非物質學學得很差勁,但非物質生物也不是那麼常見的。

「妖怪就妖怪,鬼魂就鬼魂,什麼非物質?」柏人的眼神總是冰冷,現在還多了一點不屑。「人類是不是得了一種沒有科學解釋就會死的病?」

這我怎麼知道?教科書又不是我編的。

「我給妳的槍,不是拿來給殭尸爆頭而已。」他將槍匣退下來,取出一顆子彈叫我摸。看起來平滑的子彈,摸上去令人吃驚,有著細微到幾乎感覺不到的花紋。

「這是兩種符文,對付鬼魂和妖怪的。另外還有對付神明和魔的,但我相信妳用不著。」他將子彈放回彈匣,「紅十字會專用槍。」

我瞪大眼睛。大災變之後,紅十字會浮出檯面,成為跨國際、跨政治的龐大組織。有人說像災變前的聯合國,但大部分的人都同意,懦弱的聯合國連紅十字會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。

致力重建的各國政府無力對抗各式各樣的瘟疫、因果病和通稱為「非物質生物」的妖魔鬼怪,這些都是紅十字會的範圍。

濫用紅十字會的武器,是會被關到死的欸!

「…我不要被判無期徒刑!」我尖叫。

「那妳槍還我,」他遞了根木棒過來,「妳可以用這個。」

「這是什麼?怎麼用?」我橫看豎看,看不出是什麼法器。

「大概可以揮擊吧?對付小偷應該不錯。」他收了我的槍,「剛剛我從壞掉的椅子上拆下來的。」

我馬上從他手裡奪回我的槍,悶頭繼續練習射擊。

「出手不夠果斷。」他站在旁邊看。

…我才剛開始練習,能夠多果斷?!

過了兩天,我的靶還打得亂七八糟,唯一的收穫是耳鳴不已的耳朵。

「會開保險我就沒別的可以教了。」他整理行李,「希望我回來的時候,妳還活著。」

瞠目望著他,我趕緊跑去大門攔住。「你、你…你要把我丟在這裡?」我住幾天就有幾天的刺客…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?!

「當然,我也有我的工作。」他笑了一下,反而讓人發冷,「大部分的刺客會跟蹤我,妳不用擔心。」

…那小部份呢?我想想這三天內看到的巨大變形蟲、忍者,和三頭六臂的綠巨人…我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嗎?

「慢著!什麼叫做不用擔心?!」我尖叫起來,「我怎麼可能…」

「妳可以。」他將臉靠近我,嚴峻的臉龐帶著一絲冷笑,「妳殺死父母都要活下來了,怎麼會熬不過去?」

我覺得有點暈,臉孔一陣陣的發麻。「…你、你怎麼…不,我我我…我沒有…」

「染了瘟疫的人,最渴求的是至親的血肉。咬你的至親在哪?林靖?」

我咽了咽口水,覺得腦門轟然巨響,一點空氣也呼吸不到。

是。當腐爛的爸爸抓著我,一口咬住我的手臂時,我想也沒有想,抓起磨咖啡機砸爛了他的頭,而且砸了又砸,砸了又砸。

「妳怎麼躲過那麼多殭尸呢?林靖?不就是因為妳看得到黑暗和危險嗎?」

對。我看得到他們。全身全神的,可以看到那些危險病態的黑暗。我活下來是因為我不想死。我砸爛他們的頭,用木頭或玻璃刺穿他們的心臟。

我殺了好多人,好多人。

「林靖,他們染病之後就死了。」他戴上帽子,「妳沒有錯,從另一種角度來看,他們也沒有錯。妳能從瘟疫中活回來,沒理由不能料理這些活生生的刺客。」

他望著我,說不出是譏諷還是冷酷,「怕一睡不醒的話,可以放下蚊帳。應該能隔離六成以上的刺客吧。」

「…上廁所怎麼辦?」愣愣的,我空洞的問。

「這很簡單。」他將我拎起來,一把丟到沙發上。「儲藏室會有妳要的東西。」

打開門,他就這樣走了。

我坐了很久,像是清醒著重複過往無盡的惡夢。雖然,雖然我一直說為什麼沒死…但我不想死吧?我想活下來吧?再怎麼痛苦、悲傷,我都想活下來吧?

原來我是懦弱的。將臉埋在掌心,我卻沒有眼淚。

最後我去了儲藏室找,看到了柏人要我找的東西。

「…該死的。」我踹了一腳,「該死的柏人!」

那是個兒童馬桶。

「你叫我這樣的淑女用這個嗎?你這王八蛋!」我使盡全身力氣的吼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