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暈。
所以我竄出長而銳利的指甲,所以可以徒手撕裂張學長的咽喉。所以我在狂漲的怒氣下,可以殺死吸血族的學長學姊。而沒有被殺死。
「吸血族的血對人類來說,是一種強烈的毒藥…或說毒品。雖然因為疫苗的關係,妳沒有被感染,但還是陷入假死狀態,造成了血暈。」柏人很平靜的望著我,「因為殘存的血暈,妳可以聽得很遠。把這些血代謝掉,通常就可以回復了…會覺得很吵嗎?」
「什麼?」我有些茫然的看著他。
「如果妳聽得很遠,應該所有的聲音都聽得到。範圍這麼廣闊…不會很吵嗎?」
「不會。」我想了一下,「不會的。」
「那妳聽到什麼?」
「我聽到你喊我的名字。」
他抱著胳臂,深思起來。「真奇怪,的確很奇怪。可以自動過濾集中的千里耳?」帶著霜氣的笑了一下,「我想很快就會消失…但不管有沒有消失,都不要讓人知道。」
我張大眼睛。莫非我會給他帶來什麼麻煩?
「哼。這種天賦只會成為政府的工具,或是紅十字會的工具。」他冷笑幾聲,「不管是哪種,都是工具而已。」
我不懂。我以為他養大我就是要將我送入紅十字會賣命的。「…我聽聖叔叔說,你十二歲就讓紅十字會發掘。」
柏人站起來,將手插在口袋,眼神冷酷。「當時的我沒有選擇。但妳不同,妳還有選擇。」
他轉身要離開,我突然覺得心臟緊縮,一把抓住他的下襬,「不要走!柏人…陪我一下。我不餓,我要你…陪我一下。」
冷冷的,他注視著我,那金屬般的眼神一點感情也沒有。「別撒嬌。」
對啊,別撒嬌。我遲緩的、慢慢的,鬆開了他的下襬。我不該撒嬌的,我太不知分寸。我將自己蜷縮起來,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臉。
拼命眨著眼睛,希望眼淚不要掉下來。
床一沈,柏人反而坐了下來。「如果妳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,我倒是可以聽聽看。」
我探出被子,愣愣的看著他。他自顧自的取出煙,「但思考的時候,我要抽煙。介意嗎?」
連忙搖頭。只要他陪我一下,我管他抽什麼,抽炸藥我都隨便他。但是,我該從哪裡說起?
「第一次見到葉學長,是在圖書館。」我低低的開口了。
柏人一直靜靜的聽,沒有打岔。他沒有罵我怎麼不早告訴他,也沒有罵我怎麼那麼莽撞,自己衝了進去找真相。他沒有當我是小孩子。
他一直這麼冷,一點溫度都沒有。但他卻沒有怪我,一直沒有怪我什麼。
等我說完,只能顫抖著閉著眼睛,不斷的流出眼淚。「…我救不到他們。」
他聳聳肩,將原本拿來幫我退燒用的冷敷毛巾,在水盆裡晃了晃,撈起來擰乾,胡亂的擦我的臉,擦得臉孔生疼。
「知道了。」他將外套脫下來丟到我頭上。「愛拉著下襬就拉著吧。我去端稀飯。」
我望著他的外套,哭笑不得。我不懂這個人…這說不定是他最大限度的溫柔。
他的手藝普普,不過還能吃。躺這麼多天,一直靠葡萄糖和營養劑維生,能吃點東西就很感動了。他抱著胳臂,看我吃飯。
「妳缺課缺太多了。」他面無表情的望著我,「等好一點,就該去學校上課。」
拿著調羹的手微微顫抖。殺了那麼多人,我能夠若無其事的去上學?我受得了嗎?「學長他們…」
「死了。」柏人靜靜的,「不過不用擔心,誰也不記得他們。」
我愕然的抬頭。他們…被抹殺了?
「集體洗腦是有些麻煩,但也不是辦不到。」他呼出一口煙,「妳看過MIB沒有?」
我搖頭。
「很好看的老電影。我也不懂紅十字會的那群老頭想些什麼,還認真的去付諸一齣電影的創意。據說是『夏夜』先搞出來的…誰知道那些瘋子腦袋裝啥。總之,已經都收拾過了。」他冷冷笑了笑,「有那種美國時間搞這些,還不如想想怎麼防止這類的事情發生。」
他收拾了我用過的餐具,放下蚊帳。雪白的朦朧中,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楚。
「睡吧。」望了我一會兒,「妳會好的。妳有種比淨眼更好的才能。所有的悲痛和眼淚都會鎖在心底的盒子裡,然後如常的生活下去,堅持不受影響。妳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,這是妳最好最優異的才能。」
他走了。我突然覺得屋子好大好大。
這樣死皮賴臉的活下去,居然是種才能?柏人就是這樣,喜歡譏笑我…
但他的外套還在我懷裡。這是最後一次,絕對是最後一次。
最後一次,為葉學長哭泣。將臉蒙在外套中,我用力的、嚎啕的哭了一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