歿世錄 第四章(八)

我想要跟從聖學習嗎?

這兩天,我一直在思索這問題。即使是社工,在充滿危險的貧民窟,還是得有點自衛的本領吧?我知道紅十字會出身的社工都會有特別訓練課程,但絕對不會超過這群妖魔殺手。

跟柏人生活這段時間,我知道他不是不願,而是不能。他或許非常厲害,但天生不是老師的料子。


我跟聖可以學習很多,而且,我看遍黑暗之後,我也想注視著光亮。

但要怎麼說服柏人幫我辦通行證?紅十字會又不是電影院,隨便就可以進出的。光看他那繁複的認證程序,申請通行證可能更複雜困難。

要去調整眼鏡的時候,我鼓起勇氣,在心裡準備好說服他的理由,「柏人,我想跟從聖學習。」

「聖?誰?」他一臉茫然。

他的人名健忘症真的很嚴重。「有光的那一個!幫我們做眼鏡的…」

「哦,他啊。」柏人發動車子,「好啊。」

「我想學一些防身的本領,你又不會教,你不要一下子就說不好…」欸?等等,他說好?

「好啊。他滿會帶小孩的。」柏人點了根煙,「明天我幫妳辦通行證。不過,這就是妳的選擇嗎?」

別人可能聽不懂,但我聽得懂。如果辦了通行證,常常往紅十字會去,我很可能會被紅十字會網羅。

但又怎麼樣?能當紅十字會的社工,離我的願望就更近一點,而且學雜費紅十字會會幫我出。

「對,這就是我的選擇。」

結果我長篇大論的說服完全沒用上,這個冷冰冰的監護人,居然一切照辦。

於是,當柏人出差的時候,下課我就往特機二課跑。若聖沒有跟著出勤,就會跟我一起祈禱,學著怎樣引領自己的光,和堅定自己的信仰。更多的時候,聖教我用劍。

他很奇特的,只用一把又闊又長的劍,和習慣使用槍械的其他同事不同。他也弄了把小一點的劍給我,但拿在我手裡,還是挺沈的。那把劍拄在地上,護手在我的胸下,你就知道有多大把。

「柏人很疼愛妳。」我笨重的練劍時,聖這樣跟我說。

「吭?」一個不留心,差點削掉我自己的指頭,「你說什麼?聖叔叔,那隻冷凍庫真的知道『疼愛』是什麼嗎?!」

他只是笑。

聖叔叔一直擁有信仰,哪怕是命運的玩笑,但他還是堅定的懷抱聖光。所以他相信溫柔啦、疼愛啦,這些溫暖的情感。

柏人?拜託,他只是把我看成一個很大的麻煩而已。他冷冰冰的瞳孔還是泛著金屬的光芒,即使笑也是嘲諷的冷笑。

就像現在,我在家裡練劍,他也抱著胳臂,冷冷的笑。

「妳這是什麼?」他挑剔著,「東洋劍術?西洋劍?太極劍法?我看妳最擅長的是椅子腿。」

「…武功有一蹴即成的嗎?!」我真的有幾分惱羞。

他聳聳肩,將手插在口袋。「好啦,我要出差了。」

一個不留神,我把劍摔在地上。俯身去撿的時候,我覺得眼眶有些發熱。「要、要小心喔。」

「我很少犯錯。不過人生總有意外。」他收拾著行李,「別擔心,如果我有意外,那個發光的傢伙已經答應收養妳了。」

我好像整個人都被泡進冰水裡,全身被冷汗溼透。什、什麼嘛!

「才不會有這種事!」我失控的尖叫起來,「你會平安回來,聽到了沒有?!你是我的監護人,你說你要監護我到二十歲的!還有七年欸!你、你…你不可以丟下我不管!」

他看著我,金屬似的瞳孔泛出一點點的困惑。「…他會是個好爸爸。他不抽煙不喝酒,是個軟心腸的好傢伙。妳幹嘛不要?妳也很喜歡他呀。」

緊緊握著劍,我真想衝上去劈他的腦袋。

但為什麼不要?我突然迷茫起來。聖是個好師傅,我也知道他很疼愛我。雖然他總是堅守一種奇妙的禮節,一絲不苟,但他總是對我抱著寬容的溫柔。跟他生活一定很幸福。

更像一個家,一個溫暖的家。

但、但是…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。那個靈魂和肉體浸得溼透的夜晚。柏人對我說,「跟上來,別撒嬌!」

他陪我淋雨,等我跟上來。他從來沒有嬌寵過我,但他一直默默的等我,跟上來。

「我不要。」我把劍一丟,衝到他懷裡,很固執的抱著他,「不要不要不要!我要你回家,我就是要跟你住在一起!我就是要!我就是要!我…我會煮飯給你吃…平安回家來,我等你回家來…」

一直自詡成熟堅強的我,第一次哭得像是個嬰兒。

他兩隻手都插在口袋,沒有抱我,緊繃著。「…好啦,吵死人了。」他掏出手帕,胡亂的在我臉上亂擦,臉孔生疼。然後抓著我後領,扔到沙發上。

「知道了。」他頭也不回的提起行李,揮了揮手,「出差回來,我要吃紅燒獅子頭。」

這道菜我不會煮,但我會學好。「一定喔!一定要平安回家喔!」

「哼,知道了。」他打開門走出去。
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,他似乎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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