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很快就把自己弄清爽,也梳好了頭等乾,我還在跟扁木梳和糾結的長髮生氣。這時代沒有潤絲精,用肥皂洗過(這時代有肥皂了…還是天然的呢!)非常乾澀。但我對頭油深痛惡絕,寧可含著眼淚梳通,也絕對不抹那油膩膩的玩意兒。
「…公子,我來吧。」他取去了我手裡的扁木梳,很耐性的梳著糾結的長髮。
他是個君子。即使幫我綰髻也不會碰到我,技巧非常高超。我想他到二十一世紀都還能當個型男美髮師,搞不好還成什麼大師上電視。
晚霞更艷,天空已經開始有了絲絨黑了。不知道怎麼,我想到赤壁的一個場景,隨口跟他講這部電影。說到諸葛孔明的經典台詞「略懂」,他失聲笑出來。
問他笑什麼,他解開一團糾結的長髮,才慢慢的說,「吾以諸葛丞相遙師之。」他笑了幾聲,「所以諸事皆…略懂。」
我又噴笑了,扯到頭皮,眼淚汪汪,真是樂極生悲。
等晾得半乾,天色也暗了下來,大娘把飯菜送過來,我們用了。雖然無甚葷腥,但我對吃不挑剔,能飽就行。白米飯非常好吃,我吃了兩大碗。
不用扭扭捏捏讓我身心極度舒暢,更不耐煩繃緊頭皮綰髻,很隨便的綁了個高馬尾。把食盒送回廚房的灑塵也學我把頭髮紮了個高馬尾,襯著他淡定從容的氣質,一整個英姿煥發,性格的沒話說。
我趕緊閉嘴,省得口水流下來。
快快快,快讓我轉移注意力!我撲過去翻箱,「我的筆墨和紙張呢…?」
「公子要寫作?」他三兩下就找到,取了點水,開始磨墨。他的手很大,指頭纖長,骨節不明顯,既優雅又英武。既是讀書人的手,也能握寶劍。
我猛然在桌子上用力磕了一下額頭,緊緊閉眼睛。睜開眼就沾墨開始寫,把我這一路的想的故事組織完成。一但開始寫作,所有雜念都排除在外了。省得我老是想東想西,越趨向禽獸…
這是篇很短的故事,有點類似聊齋吧。所有的傷痛都會痊癒,所有的不幸都會過去。再多的豪情壯志不管有沒有實現,都曾經燃燒過。夢想只要曾經輝煌,就不算枉費。
寫完已經夜很深了。我手痛而且瞌睡,但心情很滿足。暫時的,我昇華了。
灑塵看著,速度很快。我都不知道他只是翻翻還是真的看完了。最後他沾了點墨,在我稿子後面寫了一行字,收了筆硯,輕聲說,「公子早點安歇吧。」
我點了點頭,看他出去,我就寬得剩下單衣,爬上床。躺了一會兒,還是跳下來,翻看他寫了什麼。
他的字真是好看,剛肅強直,寧折不彎。但他寫著,「豪情還賸了一襟晚照」。
他看明白了,懂了。我滿足的嘆氣,又爬回床上。明明很睏,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睡不著。
翻了很久,我鬱悶的用額頭撞床。
「公子?」他的聲音隔壁傳來,我張目結舌。「我在這裡,仔細傷了額頭。」
「…你不要那麼犀利行不行?」我翻身躺平。
「我說過,我願為公子效死。」他停了一會兒,「而且,妳無論如何都嚇不到我…就算教妳騎馬,妳也絕對沒我騎得快。」
…我的確想過甩開他逃跑的事情。老天爺總是給我相同的牌,就算是不同也用特異功能弄到相同了。我不忍…很不忍。多好的孩子,不該毀在我手裡。
「你不明白…」我澀然說。
「是妳不明白。」他打斷我,「睡吧,妳勞心整夜,又不慣燭火。」
我仍然鬱鬱,隔壁卻傳來低低的歌聲,滄海一聲笑。聽著他低沈渾厚的聲音,我運轉過度的腦袋獲得冷卻,緩緩的睡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