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衣修士大吃一驚。
等抓到飛劍他才發現是把劣質下等飛劍,轉頭看紫陌身法雖快,卻是武人輕功,才知道被騙了,恨得他立刻毀了飛劍,想把那小子碾死,卻被個刁鑽古怪的小陣給擋住,全憑暴力強破,也花了半刻鐘。
沒想到陣是毀了,卻出現了一個真正的元嬰修士。
他立刻戒備的將一柄小戈祭出,緩緩的繞著那個女修士轉。如果是築基術士,什麼門派一抓都一大把,就算誤殺,也不過一句抱歉;可元嬰術士就不是那麼回事。即使剛凝嬰,若是對方抓狂自爆,就算高上兩三期也吃不消。
元嬰術士間很少硬碰硬…最少沒搞清楚後台是誰,不會痛下殺手。頂多就是禁錮,不會鬧到你死我活。
他淺笑,「師妹原來凝嬰了!誤會,都是誤會…」
花嫣看了他一眼,動作有些遲緩的踏了一步,身邊竄起白茫茫的靈火,轉瞬又消失於無形,只有轟然的火鳴,周圍的景物微微扭曲,草木伏倒,卻沒有燒焦。
張嘴噴出一口無色焰,「…不太習慣。」她又踏出一步,火鳴更響,讓她散亂的長髮微微飄動,無色焰更熾。
藍衣術士臉孔發白。怎麼回事?怎麼從初凝嬰提升到元嬰二期。
「好久沒這樣了…」花嫣自言自語,她彈指,一團靈火緊縮若拇指大的珍珠,轟的粉碎河邊三里的岩岸。
「力道控制不住…」她繼續細聲抱怨,慢慢的戴上三千鴉殺,浮著金色符文的瞳孔,靜靜的盯住藍衣術士。
那不是人類的眼睛。銘刻著金色符文的瞳仁,沒有一絲情感,完全的令人發寒。
小戈發出尖銳的破空聲,突然變大,成了一把五尺長、書滿血紅符文的鋼戈,砸向花嫣的臉。
她眼神轉凌厲,薄薄的唇冰冷的吐出兩個字,「污穢。」
金色符文一閃,鋼戈發出哀鳴,轟的一聲連粉末都沒留下。
已經在百丈外的藍衣術士嚇出一身冷汗。不禁慶幸,祭出破魔戈後,他就立刻飛遁…但他的慶幸沒有維持太久。
令人膽寒的靈火又轟鳴一聲,身後的花嫣又提升了一階…元嬰三。而且用種鬼魅般的飛速逼近。
他立刻吐出飛劍,水性飛劍歡快兇猛的撲了過去,花嫣面無表情的在飛劍上一彈…立刻讓藍衣術士從半空中栽下,卻不是預料中的水,而是一大塊浮冰,讓他踉踉蹌蹌的才站穩。
本命飛劍被彈,他連元嬰都被震盪了,好一會兒頭昏腦脹。
又是一聲火鳴,這個鬼魅似的女修,又漲到元嬰四的修為。
「嗯,找到一點感覺了。」環繞著無色焰的花嫣,伸出戴著三千鴉殺的手。
「這位前輩…」藍衣修士聲音發顫,「請勿動怒!一切都是誤會…我是北坎宗的人!大瀑下禁了一隻兇猛的妖魔,晚輩以為你們是歹人…得罪勿怪…請息怒…」
慧南第五的北坎宗啊…名門正派呢。
花嫣輕笑了一聲,「我是…常蕪散人貼身婢花嫣。你說,我知不知道大瀑下面是什麼?原來…附喪門背後的大老闆是北坎宗啊。」她眼神有些悲哀,「該不會十大都有股份吧?好個名門正派…」
常蕪散人!常家僕!
他一揚手,連射了十張雷符過來,卻很陰損的在當中夾了顆霹靂子。就算是即將度劫的修為,正面迎上霹靂子也不免要大吃苦頭。
藍衣修士並不指望他能打贏花嫣…元嬰四的怪物他可不想碰。又是常家的瘋子!他一頭扎入水裡,使起水遁。北坎宗本來就是精習水行之法,速度在空中快一倍不只。
霹靂雷霆之後,煙霧散去,花嫣身上乾乾淨淨,一塵不染。而那些雷符和霹靂子發出來的雷霆,卻讓周身高溫的無色靈焰練成一顆極小的雷珠。
她表情平靜的將雷珠一拋,飛得極遠都沒有落下。「你的要求,我只好拒絕了。我不息怒。」她微帶嘲諷的說。
太久沒有回復到全盛期,她需要習慣一下。何況,她等於是元嬰所有真氣全面釋放…這樣的全力一擊,大約勉強可以跟簡肖比劃兩下。但對付那個只會欺凌弱小的元嬰術士,就太過頭了。
掐著三千鴉殺的戒腹,她冰冷的吟誦,「三千浮屠之鴉,踏破彼岸而來,盡啖血肉,吾所見者,皆殺無赦!」
重重疊疊的鴉影,像是雷雨夜的濃墨之雲低垂,在死氣絞纏生氣的慧極大地根更加狂躁,不但啖盡血肉,甚至連骨頭都吃得零碎。破開天靈蓋想逃生的元嬰都葬在三千浮屠鴉影中。
還不錯。讓天鴉門的人來使,大概還沒十分之一的威力。因為靈氣運轉得太狂麼?
將吃了血肉更加狂躁的三千鴉影聚集濃縮,轉訣凝聚成一把長柄大鐮刀。她唇角帶著溫雅的笑,極盡暴力的摧毀大瀑前的四階統御陣。
原本她以為會來不及,但終於在力竭前,梟首似的砍斷陣眼與大瀑的連接點。她甚至還來得及脫離,遠遠看著聲嘶力竭噴灑的沖天水柱,千年罕見的瀑布倒流。
真漂亮,好像串著彩虹的水色煙花。
然後她在氣海狂舞的元嬰,呻吟似的吐出一串小小的無色焰,面目安詳的,開始崩解。
或許有七竅流血吧…不過出血不多。因為她沈入水裡,很靜很深的水裡,很快的被洗乾淨。
真的,幹得不錯。
從很遠很遠的地方,透過悠遠的水而來,她聽到歌聲。她想起來了,為什麼聽到「雕題」,她會覺得有點熟。
那是清心訣的序,有點悲傷的歌。
「魂兮歸來…南方不可以止些。雕題黑齒,得人肉以祀,以其骨為醢些。蝮蛇蓁蓁,封狐千里些。雄虺九首,往來倏忽,吞人以益其心些。歸來歸來!不可以久淫些…」(註:出自楚辭招魂)
招魂。
可以安心了。聽到招魂之歌,我就不會成為在荒野水底徘徊的屍體。我可以進入輪迴…說不定可以見到常五叔…
或者公子。
公子,你會生氣嗎?你和常五叔,為什麼要丟下我?生氣也沒關係,別丟下我。
沒有主人的婢子,生存的意義,到底在哪裡?我要服侍誰,我該效忠誰?我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。
自由好重啊…公子。好沈重,好沈重。
所有的人都死了,公子的身體正在風化,等我爬去的時候,已經連灰都沒有。但公子,你為什麼要在石板上寫著,「花、五,汝已自由。」
我不要自由,我不要。我想聽著你和五叔冷敲棋坪,我在旁邊小心翼翼的烹靈茶,什麼話都不說也沒關係。
替你看爐子,幫你守門戶,陪在你身後一步半,天涯海角的漫遊。你若閉關我會好好看家,兩百年、三百年,不過是數百個春花秋月。
公子,我烹茶給你喝,好不好?
躺在泥金河深深的水草裡,慘白著臉孔,閉著眼睛的花嫣,沁著一絲滿足的微笑…
斷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