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羽沒有分到蛇肉,卻分到一瓶千金難換的蛇油。
抓著白翼的手,他小心的塗抹在大大小小的水泡和傷口上,有點兒心痛。
這一定是他見過最美的手。骨亭勻稱,纖長柔美,手背還有逗人的小小淺窩,從指而腕,雪白玉皓。不容易起繭,也不太留疤。
一雙真正的、千金小姐的手。
可惜這樣的手,沒得長繭,稍一勞作就起水泡,傷痕累累。若是歸他管,別說讓她拿鋤頭,連針線都不捨得她拿。
沒辦法,真歸不到他管。
「勞動後就抹一抹油。」他淡淡的說。
白翼瞠目看著手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,一整個目瞪口呆。「…太浪費了吧?這該值多少銀子啊…」
「叫妳用就用!」烏羽發脾氣了,「我是沒有給妳錢還是沒有給妳人?為什麼要自己拿鋤頭?女孩子家的手弄成這樣,能看嗎?」
白翼扁了扁嘴,「又沒人看…反正我又不嫁人。我也只在菜園玩玩…其他還有什麼我的活?連要洗件衣服大娘大嬸都搶去洗了…」
「是嫁不出去吧?」烏羽把整罐蛇油扔給她,「把手養好!嫌沒人看,我勉為其難看著吧。」
烏羽,這是啥意思?
她不敢琢磨,抱著蛇油逃之夭夭了。趁白翼睡覺的時候,烏羽正在聽兩個屬下的會報。
「白姑娘很乖…」名為十一的侍衛,一開口就挨了一記凌厲的眼刀,讓他噎住了。旁邊的十六狠狠地用肘捅了他一下,讓他更莫名其妙。
像這樣暗護隱衛的活兒,他們也算經驗豐富。可他們護衛的那些小姐公子們,個個都想先給他們個痛快,省得到處惹禍,增加護衛難度和考驗心臟強度。
白姑娘是很乖啊,菜又燒得好吃,都會特別留飯,也不會故意去尋他們的蹤跡。更不會去搞什麼女扮男裝的把戲,就算去市集買賣,也是規規矩矩的去,規規矩矩的回來,不跟人吵架打架,也不會亂買居心叵測的人,更不會刻意甩掉他們。
一點麻煩都不會給他們找,這不是乖,是什麼?攤上這樣一個好目標,不枉當初打得死去活來才搶到這個活兒。
十六看著旁邊的傻兄弟,腦門都疼了起來。白姑娘乖不乖,只有主子可以講。那是主子的媳婦兒!這還沒開竅的十一哪知道當中有什麼貓膩…
硬頂著主子宛如深冬暴雪的殺人眼光,十六硬著頭皮會報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。
「那個硬要賣身給她好葬父的是哪邊的點子?」烏羽冰冷的問。
「應該是六爺那兒的探子。屬下和十一沿線都拔了。」十六恭敬的回答。
「魯玉清?」烏羽冷笑一聲,「他敢管我的事?班頭,他三年內的買賣,都不用成了。」
身後宛如陰影的中年男子應了一聲。
族內也不省心。烏羽壓下怒火。小六本事看漲啊…想奪「隱殺」的封號,居然把腦筋動到白翼身上來…沒門兒!
他默然許久,身邊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。烏羽向來喜怒不形於色,頂多口頭挑刺兒,如此暴怒…
白姑娘果然是他的媳婦兒!
只是主子不願意讓族裡控制媳婦兒,才藏到這深山裡頭來吧?他們心底暗暗的猜測。
正心底八卦魂澎湃洶湧之際,烏羽淡淡的問,「吃得不錯吧?」
十六心裡警鈴大作,連不開竅的十一都有點膽寒。這怎麼回呢?說吃得好,主子會醋海翻騰,說吃得不好,又污蔑了白姑娘的手藝。
「白姑娘仁善,待人哪能不好。」十六急中生智。
「心地好到缺心眼兒,真是獨一份。」烏羽發牢騷,「看著點。該拔的釘子就拔了…寧可錯殺一百。」
屬下們躬身應是,烏羽揮手讓他們下去。進屋踱上竹梯,站在帳外看著睡得迷迷糊糊的白翼。
為了她好,應該斷絕往來。
站了很久,想了很多,卻從來沒有這麼心亂過。
算了。反正也嫁不出去…二十六七的老姑娘。不護著她,誰護?他只奇怪,怎麼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什麼痕跡…跟她同年的女子,這年紀都已經有婦人模樣了。
不說烏羽納悶,白翼自己也摸不著頭緒。這世界的女人,十三四還是正常少女,卻凋謝得非常快,二十幾歲就像中年婦女,四十來歲就如老婦。難道是她們那邊都吃了太多泡麵,對容顏起了防腐作用?
搞得她非常尷尬,老有人猜她只有十六七,好像不凋的塑膠花。
烏羽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,悄然無聲的躍下樓,躺在竹榻上,煩悶了很久。這次他休整了五天,又臨時接到一個不大的任務。可他起了疲倦的感覺。
「你是不是病了?」白翼很關心,「這幾天臉色都不好。」
「沒。」烏羽垂下眼簾,「大約一兩個月吧,妳乖乖待著。」
「我能去哪?」白翼搔了搔頭。
烏羽笑了,「嗯,我知道。妳一直很乖。」他翻窗出去,一下子就不見蹤影。
…明明有門,為什麼要翻窗戶?武林高手難道都得了不翻窗戶會死的病?真難理解。
不過三天後,白翼在睡夢中被嚇醒。帳外站著一個衣著華麗的絕代佳人,影影綽綽。
「是我。」熟悉的,有些嘶啞的聲音。
白翼慌忙掀了床帳,瞠目看著站在梯頂的美人兒…「烏羽?」她真不敢相信。
粧點精緻絕美的臉孔,沁出一個美麗的笑,纖纖長甲的手從華麗舞衣中伸出,輕扶著她的臉,「嗯,是我。」
…靠!古代的紅頂藝人!太專業了太專業…
「不是要一兩個月嗎?」白翼抓住他的手,老天,是塗了什麼,這麼細滑,「你怎麼回來了?」
「…我也不知道。」盛裝的烏羽執著她的手,「來不及卸妝換衣…我吵醒妳了?」
白翼不知道怎麼回答。她總不能告訴他,她在夢中都感覺到一股充滿殺氣的視線,硬生生把她驚醒?
「沒有,」她有些侷促的回答,「…烏羽,你好漂亮。」
這才是真正的化腐朽為神奇啊!
他微笑,真是千嬌百媚,萬花盛開宛如春臨。「這沒什麼,只是化妝而已…工作的需要。」
工作。白翼的心緊了緊,睡意跑了個精光。她握緊烏羽的手,「你、你要小心點。」
「…嗯。之後真的不能來了…」他惆悵,畫舫很快就駛出他能力所及的範圍,不能這般來回趕。「一個月。等我回來,也讓妳漂亮一回,好不?」
「…我比較希望你平安。」白翼突然意識到他的工作有多危險,眼眶立刻紅了。
烏羽還想說什麼,一聲夜梟讓他吞了下去。「我得走了。」
照慣例,他還是翻窗。但穿著華麗舞衣的烏羽,翻窗而去的身影,卻讓白翼怔忪了很久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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