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白翼揉著眼睛放下繩梯,磕磕絆絆的爬下來,一出大門就看到烏羽漠然的磨著鏽跡斑斑的柴刀。
太厲害了。她心底暗歎。一年了,她還不會磨刀,常招村子裡的女人笑。
「烏羽先生,早安。」她敬佩的打招呼。
「我不是先生。」他掬了把水淋在柴刀上,「直稱烏羽便行了。」
「我叫白翼。」
「…我沒問妳。」烏羽連頭都沒抬,「怎麼寫?」
他識字欸!白翼一整個大驚。全村識字的人加起來沒三個,她更敬佩了。蹲下身,她在泥土地上寫了自己的名字,「我去做飯。」
烏羽瞥了眼,眉頭皺了起來,表情依舊平靜,只是眼底有些失望。但他還是磨好柴刀,提著進了屋後的竹林。
等白翼熬好了一大缽白粥,端上蔥花攤蛋和水煮辣拌甘藍時,瞠目看著院子裡剛「長」出來的竹桌竹椅。
烏羽一言不發的接過去,放在竹桌上。
「我沒有鋸子,也沒有鐵鎚、鐵釘…」白翼喃喃的說,眼神失焦。
「一把柴刀就夠了,要那些做啥?」烏羽進了廚房端出整缽的粥,連塊布都不用墊,像是一點都不覺得燙似的。
白翼暈頭轉向的取了碗和筷子,整頓飯都滿眼不可思議的看著平整漂亮的竹桌,這實在是太強悍了。
「白翼。」烏羽突然喚她。
「啊?」她茫然的抬頭。
「妳真的叫白翼。」烏羽苦笑了一聲。
「叫白翼有什麼不對?」她摸不著頭緒。
烏羽低頭繼續吃飯,沒再說話。
他的話很少,白翼也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好,畢竟完全不認識。她每天的活很多,要餵雞、揀蛋,又因為她天天洗澡,每天都有很多衣服要洗。還有一個菜園要打理,只有一個人要吃,太多的時候要想辦法弄成醃菜或菜乾。
現在不是翻土犁田的季節,兩條耕牛要帶出去吃草,她也得去揀柴。
烏羽有時在家,有時跟在她後面看著,像是個一言不發的監工。
第三天的中午,在樹蔭下吃飯的烏羽開口,「妳不是種田的料子。」
白翼有些沮喪,「我的確扛不動犁,扶不穩。」
「妳連種個菜園都太勉強。」烏羽老實不客氣的說,「不對,餵個雞都讓雞欺負。」
白翼咬著筷子,都快掉眼淚了。「…你幹嘛說出來?專在傷口上撒鹽!我在學了!總有天我會成為農業專家…」
「就這雙手?」烏羽鄙夷的瞥了眼傷痕累累還會冒水泡的手,「妳手太嫩了,不容易留疤,更不容易成繭。」
「…精誠所致,金石為開。」白翼沈下臉,很不痛快的吃飯。
她承認,做農事,她很笨。但一整年了,她還是把自己養活,沒餓死。
這是她很珍惜的成就。
「我帶妳去城裡,買套院子,幾個婢女。」烏羽語氣很淡然,「妳安心過活吧。」
白翼微微張著嘴,烏羽一臉平靜。當然,她不是嫌棄烏羽不帥…他雖然不難看,但也沒什麼好看。簡單說,他長得非常普通,普通得異常堅持。把他扔到人群中,馬上認不出來。
但她也不怎麼美…自己很明白。以前可以卡個中等美女的名頭,是許多昂貴化妝品和苦心鑽研化妝術,以及慘絕人寰惡性減肥的結果。
這一年,風吹日晒,完全沒有保養,飯能吃飽就是絕大成就,怎麼可能有錢化妝…而且胖了很多。
她可不會認為烏羽眼睛拖窗…而且烏羽也不像對她有意思。
「為啥?」她搔了搔頭,「我現在挺好。」
烏羽研究似的看了她一會兒,「衣食無憂,不用作苦工,妳不要?」
「不要。」白翼一口回絕。
烏羽的神情柔和下來,神情有些惋惜,「就可惜這樣美的手。」但心情一下子晴朗了,多吃了三碗飯。
吃過飯以後,烏羽自動自發的幫白翼修竹籬笆,蓋雞舍,幫她把屋頂的茅草換了,甚至重新蓋了一個真正的半樓,扔掉她編得歪歪扭扭的繩梯,重新編了一條又結實又輕又好上下的,把她家裡所有的刀都磨得錚亮。
「謝謝。」白翼非常感激,「只是這樣我欠的恩情就更多了。」
「我來的時候,煮飯給我吃就好。」烏羽還是淡淡的,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,「預付飯錢。」
…一百兩。這要吃到多少餐才算完啊?
「妳買些羊崽來養好了…」烏羽輕嘆一口氣,「雇個小孩來放,妳自己放可能會被羊頂了。」
「…不至於好不好?!」白翼快翻桌了。
烏羽沒跟她糾結,「妳不敢殺羊,就送去給村長殺。逢年過節的,趕個一兩頭去,殺了就分給全村。妳一個女人家在這裡落腳,多巴結點準沒錯。」
他沒再多說什麼,換上白翼幫他補好的夜行衣,看著歪斜的針腳,暗暗嘆氣,又有點好笑。
「備幾套我的衣服。」他淡淡的吩咐,「去估衣店買。妳的針線,我不敢穿出門。」
「…你為什麼哪壺不開提哪壺?嘲笑別人的短處是不道德的!」白翼沈痛激昂的指責他。
烏羽搖頭,瞬間就不見蹤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