異語 之五 無明(一)

到底我還是生活在溫暖南方的人,即使被寄生而人不人、妖不妖,還是抵禦不了這種冰天雪地的冬天。

尤其是被柴太君附身,在雪地超出能力的飛馳勞累,更是雪上加霜。剛回來還不覺得,第二天就開始發起燒,原本小小的著涼,成了風邪,一病起來,真的厲害得很。

我一病倒,郎先生排開一切,衣不解帶的照顧。飲食藥餌,都是他一手打理。我原本就是他照應的,想當初差點燒死,他也這樣親手照料,讓他抱著餵食餵藥,只有更衣擦身是阿魁的事情罷了。

之前不覺得如何,現在卻有點困窘。或許柴太君的附身還是造成了我一點影響,只是這影響被病痛壓過去,很快就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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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四 北之狼族(完)

在凜冬最冷的那一天,乾冷的天空落著鵝毛大雪,狼鬼即將叩關。

連我這能力低微的妖人都感到忐忑不安,空氣中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,入夜更是沈重。整個吉量城燈火通明,比人間的都市還亮好幾倍。

內外城牆都發出淡淡的光,那是防護大陣運作的結果。

城主奶奶知道郎先生收了我的征衣,大樂得破例給我特權,讓我上外城城牆,和犬封女人一樣可以登城觀戰。

我知道這是妖族難得一見的榮耀,但我這生活在南方一輩子的妖人,實在受不了這種飄雪的天氣。雖然只是著了點涼,我還是睡掉了整個下午,傍晚才匆匆梳洗,想要跋涉到內城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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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四 北之狼族(五)

閑居的日子過得頗快,越來越逼近狼鬼叩關的日子。

這些姥姥們大半是犬封族的,話題都繞著這個轉,手裡不停的縫製著奇異的戰袍。

我也因此聽了很多別處聽不到的故事,和學會縫製這種戰袍。

據說犬封和龍鳳本有嫌隙,龍鳳被選為靈獸更是一發不可收拾。雙方打起來,戰況慘烈,吉量城的修築,也和戰爭有關,這是個戰略要地。

戰況最緊的時候,吉量城差點被攻破,犬封竭盡全力,男丁幾乎都死光了。是柴太君擦乾眼淚,撿起戰場上殘破的劍,號召全城女人死守,一直撐到援軍來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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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四 北之狼族(四)

後來我才知道,在吉量是不給人飛行或瞬移的。這麼多有神通的妖族聚在一起,飛行和瞬移在管理上異常不方便,若是被抓到,是要罰的。

但郎先生看我快走不動,還是冒險破了例。

他幫我安排的住處在內城最深處的小巷弄。居然有幾分像是古早時候的府城。巷弄極小,兩人就得擦肩而過。紅磚牆、舊柴扉,戶戶都嬌小玲瓏。日照暖著門前的奇花異草,我的暫居處門前只擺了一盆蘭草,還沒開花,卻異常精神。

幾個老人家搬著板凳在門口繡花閒談,瞧見我和郎先生,好奇的看過來。

「七郎,你作死?」一個雪髮童顏的老太太笑罵起來,「在我門前也敢瞬移,好大膽子!」

「城主奶奶,抱歉了。」郎先生笑,「我家朱移體弱,一路又遠…以後還請多照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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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四 北之狼族(三)

吉量城位於荒山黃土之中,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。

但一步之差,天壤之別。郎先生揚了揚一個翠綠的小小玉牌,就出現若有似無的小小甬道。步出甬道,豁然開朗。

一座宏偉的城郭就矗立在我眼前,在黃土飛揚的荒蕪中,顯得非常突兀。

原本以為是土城,走近了才發現是土黃色的玉石。郎先生領著我走過重重守衛,厚實的外城城門極大,走了將近七八分鐘才真正入到外城,離內城還遠呢。

在外城城門處就盤查過一次身分,進了外城又盤查一次。接待人客氣的問我們乘輦還是上馬。

「上馬吧,」郎先生輕笑,「乘輦太悶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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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四 北之狼族(二)

以後我們沒再提這些,但都暗暗的鬆了口鬱結。

不管人或妖,都有著固定的因和果。不為什麼因果,就這樣共居,其實不太合理。總要安個什麼名目來由,才好授與受。

但你要問我,我還真說不出任何因果。我既不是對郎先生有什麼非分之想,也不是有什麼親故關係。就只是單純的覺得等他回來,共他品茗賞花,相對閒談,這種受罪的長生才覺得還有熬受的價值。

換一個人來照顧我,我是絕對不想的。

我猜郎先生大約也是如此,他對花樹都長情,養護過的都不容人糟蹋,待我自然也是如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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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四 北之狼族(一)

我從來沒看過郎先生生氣,所以我真的被嚇到了。

他將來襲的式神毀個一乾二淨,臉色鐵青的抓著我的胳臂,「妳這個…妳存心氣我是不是?!」

我嚇得瑟縮,不知道為什麼觸怒他。

畫了大鵬混鬧了一場,我真的徹底反省過了。所以後來來找麻煩的「人」,我都沒怎麼出手,消極的忍耐,希望他們鬧夠了就走。

事實上,我這麼一鬧,的確是引來很多麻煩。禍種出世必有大災,這是誰都懂的。但禍種也是種奇花,千年難逢的寶貝。讓有能者收了去,或煉丹製藥,或修煉法寶,甚至打造武器都會內蘊強烈的靈氣。

雖然禍種已經枯萎,但依舊寄生在我身體裡。是郎先生和各方交情都好,處世圓滑,我又一直隱居嬌懦,無甚作為,這才容我偷生到此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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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三 怒風(完)

狂風大作,虛幻之鵬只是懸停舉翅,就讓這屋裡大大小小重的輕的東西亂飛,長衣被吹得獵獵直響,我梳好的頭髮狂亂的張牙舞爪。

所有的人都趴在地上,抱著頭,緊緊的閉著眼睛。

現在我可不太控制得住禍種的藤蔓了。但相處這麼久,我也知道,控制得太嚴反而白費力氣。所以我嚴令不能碰人,其他就隨便了。

於是這昏暗的宮廟開始開起奇異的、碗口大的妖豔之花,血滴似的顏色。密密麻麻的,吞吃了人類以外的東西。

一直吞吃到一個擺在壇下,封閉著罈口的甕,這才圍成一個圈,怎麼都靠近不了。

我命令著鵬,「掏出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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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三 怒風(三)

回到家裡,我把裱褙好的空白畫軸拿出來,並且拿出所有的畫筆、水箱、畫碟和顏料。

已經多年不畫工筆了。我父親沒跟什麼大師學畫,這算是家傳筆墨,爺爺教了我父親,父親教了我。那時代的文人多少都會一些,當作一種消遣,所以我的畫實在普普,也不是很有天分。

我真畫得好的,還是蟲草,花鳥次之,最弱的是山水。而且這幾年發懶,幾乎都是八大山人路線的寫意風,不怎麼想工筆細刻了。

但今天,我真的怒火中燒,以至於拿出刺繡的耐性,細筆精工的畫了一隻大鵬,說是鵬,但我實在沒見過,實在八成似鷹鷲,但我實在不適合畫得太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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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三 怒風(二)

我不得不說,現代的電梯真是一項很棒的發明,不然我實在沒辦法爬那麼久的樓梯。當然,計程車也是,打通電話就有車來接了。雖然打這通電話讓我傷了腦筋,但這個純擺設的電話終究派上用場。

想想除了住進來的那天以外,六年來我沒離開過居處。關於這人世的一切,電視看到的還比較多。

以為我的容貌會驚世駭俗,但現在的人修為真不錯,沒人指指點點,甚至我吃力的爬進計程車車時,守衛還來幫忙,細心的等我坐穩才關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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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三 怒風(一)

人類有種偏執的情緒,我一直不太了解,即使曾經為人,依舊會困惑。

那就是「報仇」。

當然,自己親舊不明不白的被殺死,自然會怒火填膺,恨不得殺了對方。雖然我早已無親無故,但照顧我這麼久的郎先生若被害,就算我這樣半殘的妖人,也會試著追捕兇手。

但重點是「不明不白」,簡單說,是無辜被害死的。若郎先生幹下什麼壞事被殺了,我也只能流淚去收屍,下半輩子專心祈禱他的冥福而已,哪有那個臉皮去報什麼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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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二 瞌睡蟲(完)

郎先生號稱「郎仲連」,人面極寬,各方都有點交情,妖族不消說,連魔族都有一點兒。

他將瞌睡蟲最喜歡的某種奇異酒母托在掌心,像是吹笛人似的引走纏繞在那戶人家的瞌睡蟲,然後悄悄的扔進了那個江湖術士的身上。

凡是被瞌睡蟲纏身的凡人,多多少少都有點抗體,還能應付日常生活,所以瞌睡蟲一直都不是什麼大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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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二 瞌睡蟲(二)

我知道郎先生去南邊是因為一起妖族的家庭糾紛,但不知道內幕是這樣荒唐好笑,還曠日費時的糾纏這麼久。

郎先生說,南部某山有隻快修成蛟的蛇大王性好漁色,除了元配外,還娶了七房小妾,居然妄想娶赤眼狐家的狐娘子當第八房。

「赤眼狐就三姐弟,咱們住社子島,她家小妹還跟來喝茶,記得不?」郎先生喝了口冰鎮的梅酒,「這酒好哪,清爽。妳體弱不能多喝,但喝一兩口無妨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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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二 瞌睡蟲(一)

這是個潮溼多雨的城市,地氣太暖,北國之櫻原本就難養下。但我屋前卻有棵野櫻,春來怒放,壓得枝枒都低垂。

當初我和郎先生一起看中這破敗居處,就是因為這棵野櫻。

美得這麼危險,像是下一刻就會委落泥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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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語 之一 寄生(完)

本來以為,隱居之後,我就從人世的舞台退下來,但我發現,只要還有一口氣在,我依舊認同人類的身分,我就依舊還在人世之中,不管我隱居得多麼深。

像我救了那孩子,我以為他會嚇得再也不敢回望…但某天早晨,我卻發現門口有束霞草,上面附張卡片,寫著兩個字「謝謝」,連署名都沒有。

傷腦筋。沒有銜環結草,卻送了把花來。但我覺得…今天的陽光,分外燦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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