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到一塊龐大雲母石時,她站住了。
那塊雲母石有人一樣高,異常光滑,比銅鏡還清晰。天生地成,非常奇珍。她的師父看著這塊雲母石非常感嘆,說跟玻璃鏡差不多,又開始嘮叨抱怨科學落後,連個水銀玻璃鏡也造不來之類的。
很多年了,她沒仔細端詳過自己。
紅艷的胎記橫過鼻樑,在臉頰上異常惹眼,像是一個「︿ 」,顏色已經比剛來時淡了許多,以前可像是火燒似的。但胎記光滑,而她臉部的皮膚暗沈,總是冒著油汗,粗糙不堪。
師父用了多少藥都不能改善,她自己更是束手無策。
五官尚可,但也跟美搭不上半點關係。
但她還滿喜歡自己的臉,非常親切。就像她也還滿喜歡自己略微矮胖的身材,很耐苦,像是短腿的滇馬,負重行遠。
或許是因為,師父也喜歡。師父會捧著她有些油汗的臉龐,憐惜的說,「妳這臉兒有什麼不好?這是三色菫,花語叫做思慕。妳這樣的身材叫做剛剛好,誰知道我那兒減肥都減出大群不死軍團,到了這兒了,這什麼平行世界的明朝還流行個鬼楚腰,餓死多少女人。」
師父都說好,那她就喜歡這樣的自己。
漸漸的,她的心情平靜下來,家裡還有個病人等著吃飯吃藥,也該回去了。
踏著夕陽餘暉,她從山道歸來,遠遠的,看見一件青袍漂蕩,瘦得可憐的司空的站在路口,直直的望著她。
眉眼間猶有抑鬱,但眼睛已經有了粲然光彩,讓他整個人都活起來。
她微微一笑,「司空公子,眼睛感覺還好麼?」
見她這樣淡定,滿腹的話反而說不出來。他想了一整個下午,該說什麼,該怎麼說,卻在她淡然卻疏遠的微笑中死寂了。
他只能胡亂的點頭,緘默不語。
淡菊走在前面,「我挖了幾節山藥,等等倒是可以燉湯喝。吃過飯我再替公子把脈。入秋了,易招風寒,請入內安歇可好?」
等了好一會兒,才聽到他輕輕的一聲「嗯」。
她自走去廚房切洗,司空公子默然走入自己的病房,並沒有跟來。
甚好。
等她作好簡單的飯菜,裝入食盒中提去給司空公子,他只垂著頭,看著地上,淡菊將飯菜擺好,放上碗筷,輕輕的對他說,「司空公子,既然復明,請用餐飯。我去廚下顧湯藥。」
他深深吸了口氣,才低聲,「…淡菊姑娘先用吧。」
「我廚下已留飯。」她溫和的說,轉身走了出去。
等她在廚房吃過飯,湯藥好了,她端著湯藥走回病房,發現司空公子保持著原來的姿勢,依舊看著地上,桌子上的飯菜一點都沒動。
手一軟,差點把湯藥給撒了。
她突然,整個心都累起來。或許是他長得太美、太好,所以分外不能容忍粗陋吧?連她作的飯菜都覺得食不下嚥。一口氣噎在胸口,非常非常的悶。
等湯藥的邊緣燙了她,她才驚醒過來。默默的將碗擱在桌上,「司空公子,請用藥。」
他搖頭,不講話。
那種深深的累更沈重了。
但身為醫者的理智鞭策著,讓她勉強振作。拿出幫他塗抹的傷藥瓶罐,一一說明這是什麼時候用的,該怎麼使用,使用在何處…
「你背上的傷大致上都好了,只剩下一些…你能自己上藥的地方。」她語氣冷漠疲倦,「行百里而半九十,請你多少容忍些…」
「一步,就已是天涯嗎?」他憤然抬頭,目光炯炯的盯著淡菊。淡菊瞅了他一眼,他低下頭,「乍然得見,與我想像不同,只是有些吃驚…妳依舊是淡菊姑娘,我也一樣願為奴僕。」
那種沈重突然消失,無比鬆快。她有些悲哀的笑笑,自陷泥淖啊自陷泥淖。這是個心靈脆弱的病患。淡菊啊淡菊,妳有何值得喜悅?
「先不提為奴為僕,」她苦澀的笑笑,「讓我餵飯餵藥,抹傷更衣,是把我當丫環呢。」
「…妳餵,我才吃得下。」他別開臉,淡淡霞暈。
…且惜一時之緣吧。她嘆氣,「我去熱一熱,都涼了。」
「不用。」他低頭撿起筷子,「我自己吃飯…妳餵我吃藥?」
良久,她才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她隱隱覺得不好,覺得危險。但他順從的看著她,等著她一羹羹餵著非常苦的藥,洗浴後無助茫然的躺著,等她檢查傷口和消毒塗抹時,她又沒有辦法拒絕。
似乎也沒治好他的春心,他依舊頰生霞赤如血,眼神朦朧的…起反應。
淡菊開始覺得自己得先給自己把把脈,看是不是快得了瘋症。
-
喜歡這篇文章請給蝴蝶稿費(留言)或是點讚和分享喔~(<ゝω・)♥
著作權所有,未經授權不得擅自以任何形式重製、供人下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