淡菊氣急敗壞,她一生溫文,沒跟人動過手。流浪江湖又極為低調沈默,更沒有惹麻煩的機會。想罵兩句,不知道該罵什麼。學過一點武藝,要打什麼地方,又想到他遍體鱗傷。
她只能死命的掙,慕青架著她,手勁放輕些,卻倔倔死死的不肯放。正對抓著,船身搖晃,重心不穩,身一傾,撞倒了臉盆架,嘩啦啦一陣大響。
剛有個人探個頭,慕青暴怒的吼,「滾出去!都不准進來!」
淡菊像是兜頭淋了盆冷水。她總是忘了,劉慕青是兵部尚書家的公子、衙內,現在又是探花郎。不是讓她心生憐愛的司空。
「劉公子,」她停止掙扎,「請您自重。」
「…是妳去探聽我的來處,是妳要我回家的!」慕青又驚又怒,「妳說得每個字我都記得,我都會去做!我是那種負心人嗎?在妳眼中,我就是那種奸險下賤的負心人?!讓妳怕得得燒山逃走,怕我遣人去殺妳?妳不允婚,直言就是!我願結盧迷途之外,默默守著妳!妳為什麼、為什麼…」
「我放火燒山?」她一臉不敢相信。
「我記得妳說得每個字。」慕青絕望的收攏手指,「妳說妳師父在隱居前救的最後一個女子,卻差點殺了她。妳在點醒我,是不是?」他咬牙,眼眶通紅,「在妳眼中,我原來這樣不堪!」
慕青原本就暗暗打定主意,原本是想回家看一看,安慰父病,在祖母靈前守孝,孝滿就想回到迷陣小築。
待與病父相見,恍如隔世,抱頭痛哭一場。知道他的打算,驚問何故。他躊躇再三,和盤托出,泣訴無顏為劉家子孫,願從族譜中除名,甘為淡菊之奴,終生回報大恩。
他的父親沈吟,再三詢問,知道是女神醫李芍臣的徒兒,神情鎮定下來。說,「我曾是李神醫的傷患,沒想到父子與她師徒同緣。既有此佳婦,為父者定奏明聖上,容我出京親聘之。」
慕青原本不肯,直呼唐突。但是他的父親說服了他,說讓一個女孩子孤老山中任誰也不忍。若是淡菊點頭,自然鄭重聘之。若是她不願意,也必接來尚書府,認為義女,好好照顧。
劉尚書郎真請准了聖上,抱病出京,帶著數百親兵保護安全,奔波勞累,回來卻告知慕青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。
「…沒想到其徒肖其師,如此倔強!」他的父親嘆氣,「寧可燒山而去,也不與官家人有瓜葛。當年她的師父脾氣已然暴躁,哪知她徒兒更是絕然!傳言她懼禍而去…」
那個時候,慕青覺得心整個停了、死了。他不敢奢望淡菊願意嫁他為妻,畢竟沒有任何人比她還清楚他曾被污到什麼程度。
只是希望,只是希望…她願好好跟他說話,能夠跟在她身邊。但是…淡菊居然把他想得那麼不堪、下賤。像是不只是身子已經污穢,連心靈都髒臭不可聞問。
有段時間,他縱情聲色,卻覺得已經死去的心暖不起來,徒增自厭。有段時間,他常駐佛寺,希望得到片刻寧靜,卻只想到淡菊闔目虔誠的面容在他眼前不去。
最後他偶救了一個差點中暑暴死的路人,才覺得胸口有些暖氣。
他還欠淡菊一個承諾。
所以他才踏上科舉仕途。他很明白,他的醫術還不足以成為良醫,但良醫終生或許救助千人,良臣終生卻可救數百之倍。
妳若無情我便休。他鬱憤的想著。但我答應過的事情,誓死不改。
當執事郎,他盡忠職守。皇上把他外調到江蘇州牧,就是打算破格起用他,他也無視妒恨的許多目光,面若沈水的接下來,沒有推辭。
若不是輕裝簡從的先行上岸賞景,他不會看到淡菊。即使蒙著面紗,她的眼睛、周遭靜謐的氣息,若有似無的淡淡藥香…他是絕對不會認錯的。
休不得,不得休。光看她對別人笑得那麼真心、那麼歡,他就說什麼都不得休!他馬上令人去跟蹤她,就是騙也把她騙到無處跑的地方。
不管怎麼樣,都要給他一個說法!
「妳說!說啊!」慕青吼著搖了搖她。
「…原來劉尚書就是『趙公子』。」淡菊苦笑兩聲,「我該說什麼?說『趙公子』是我師父第一個有緣病患,所以能入迷陣燒林?你該相信我呢?還是相信你父親?」
慕青睜大了美麗的眼睛,出現她熟悉的無助和茫然。這一刻,讓她感到溫存,卻又極為感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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