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在是1998年8月31日…不不不,不對,應該是1998年9月1日凌晨三點。
我不知道該怎麼說。
喔,呃…總之,我睡到早上十點起床,下午接到朋友的電話。他很驚訝我還醒著,說他們晚上要看恐怖片。他家有個家庭電影院,要吃披薩然後可能還喝點酒什麼的。
雖然我覺得鬼月看恐怖片不是什麼好主意,我對酒精過敏,喝酒也沒有吸引力…但是我還滿渴望跟活人在一起,寫作時我完全的離群索居。
所以我去了。這群不怕死的小白目居然看佛萊迪,用四十吋的電視投影機看,到底是想嚇死誰。
因為一直喝可樂,我覺得很渴,摸到他家漂亮的廚房找水喝。
頭回在外面看到幻覺,超級不可思議。
那是一張…錯置的臉孔,有點像面具,但是你不會把她當作面具。她會眨眼,凝視。就在流理台上。
只是五官都不對了,整個扭曲。一隻眼睛在額頭,一隻在下巴。好像是…畢卡索的畫變成浮雕,活生生的浮雕。
學者先生說,「妳以為是幻覺。」
當然。除了幻覺她還能是什麼?
我看著她,試圖按住她的鼻子。果然,我穿過了她,手指按到的是流理台。
但這樣錯置臉孔的「東西」,露出驚恐無比的表情,刷的像是蟑螂一樣快速移動,鑽進抽油煙機和櫃子的細縫。
我不明白。
她只露出眼睛看著我,似乎還在顫抖。
細縫那麼小,就幾張紙的厚度吧。她是怎麼把眼睛擠出來的?我揉揉眼睛,難道是隱形眼鏡不舒適的殘影?我想看清楚一點,肩膀突然被按住。
恐懼像是冰塊一樣灌進心臟,我放聲尖叫。
整個屋子都充滿震耳欲聾的尖叫聲,此起彼落。被一股大力扳住肩膀,猛回頭…是邀請我來的白目朋友。
「我差點被妳嚇死!」他臉色慘白,「叫什麼叫?別叫了!妳一直看著抽油煙機幹嘛?」
結果我不是被畢卡索臉的傢伙嚇到,而是差點被人類嚇死。
他們也被我嚇得夠嗆,剛看完恐怖電影,還喝了一堆酒,聽到我尖叫他們也跟著尖叫,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。
「…我以為佛萊迪躲在那裡。」按著心臟,我試圖擠出一個虛弱的答案。
「神經病。」屋主朋友對我豎起中指。
其實電影啊小說啊這類創作總是比真實恐怖太多。因為真實不過如此。
我決定回家,不想在那邊過夜。因為那些醉鬼打算通宵說鬼故事,我會害怕。
十點多,應該還有公車。我走向公車站牌,不是只有我在等車。還有個女孩子站在站牌下。
其實我應該不會注意到她才對。以往我的心裡充滿了故事情節,或者是昏昏欲睡又睡不著的痛苦。我不太關心周遭。
她轉過頭笑了一下,我也反射性的笑了笑。
…人類可以把頭轉過背嗎?能夠把笑拉到靠近耳朵,完全看到牙齦?
是我該去看醫生呢?還是她該去看醫生?
我湊近她,想看清楚一點,但她那大大的笑卻僵住了,往旁邊橫移了起碼兩公尺,躲在另一根站牌下,然後把頭轉回去,埋在胸前發抖。
我覺得她該看醫生,因為她快把頭埋在胃的部位。我辦不到這種事情。
等我意會到我看到什麼,恐怕五分鐘已經過去了。深吸一口氣,我鎮靜的舉手招計程車,結果計程車略停了一下…扔出一把紙錢,就加速逃逸。
我若沒發瘋,我背後真的傳出竊笑聲。
把黏在肩膀上的紙錢扔掉,忿忿把長髮挽起來,用根原子筆固定。這次終於有計程車肯載我了。
「這麼晚小姐一個人搭車喔?公車站牌都沒人了。」司機大哥很阿沙力的開車門。
她明明還在那裡。
「…現在計程車流行撒金紙?」我扔掉另一張掉到我包包裡的另一張紙錢。
司機大笑,「小姐妳頭髮留太長了啦!妳沒撢起來我也不敢載。七月時會驚驚啦!」
我才差點被計程車拋出來的紙錢嚇死。
好。我滿頭問號的回到家,坐了很久。這次我學乖了,在床上冥想打坐。大概是不能靜心,快睡著了才聽到學者先生的「妳好。」
「…他們有保護色!」我衝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這麼蠢。
「是。保護色。大部分沒有什麼傷害。無法物理性傷害。」學者先生輕笑。
「我一直以為是幻覺!那不都是幻覺嗎?!是我失眠和躁鬱症的幻覺啊幹!」
「崔,妳很震驚,我了解。斯文,好女孩不說不好的話。」
對對,他一直很斯文有禮。「抱歉,不好意思…所以那些都是真的?那些…魂?」
「妳接收到,於妳,是真實。」學者先生一整個不溫不火。
「…他們想跟我說什麼?要我幹嘛?」我真的感到滿腦袋糨糊。
「他們只是存在。而且一直存在…嗯,是流動的,未必是同一個。但對的,他們存在。他們只是存在,保護色。而我只是想和妳談話。」
我不懂。但說有很恐懼嗎?其實也不會。更多的是驚訝吧我覺得。
好一會兒我才整理好思緒。「呃,那麼,學者先生也是跟他們相同的存在嗎?」
這次他沈默好久,「相似。有點。他們曾是『人類』,但我不是。」
「…所以你是某種神明,之類?」真是越談越詭異。
他笑了。「妳希望,我可以模仿。但我不喜歡。」
「我早就知道了。」我大悟,「早就覺得奇怪,怎麼可能一千個乩身都同時讓三太子附身,哪來那麼多三太子啊!」
他大笑。「很稀少。不是一千個。好的,我無法回答。這是個漫長的回答。」
「不是外星人,不是神明,應該也不是妖魔鬼怪…我懂了。靈界!一切都包括在內了!最時髦的話題!」
我想吃pizza,綜合起司披薩、撒一大堆帕瑪森、抹上蕃茄糊又香又脆的好好吃披薩!他起碼笑了兩分鐘我猜。「妳不相信靈界。嗯…非靈界?」
居然用「非廣告」這個梗。我開始覺得斯文的學者先生很有幽默感。「是,對我來說是偽靈界。」
「是。也可以。這能讓妳固定…感知,那就這樣。妳累了。」
「拜託你讓我睡著。」我懇求他。
「不行。」這次他回答得超快,「妳會…操作太多,妳會…分不清睡與死。妳何不吹泡泡?」
「吭?泡泡?!我都多大了玩這個…我家也沒有洗衣粉!拜託你讓我睡著不行嗎?」
他輕笑著,「晚安。通訊結束。」
所以我在寫日記。等等我要去吹那個該死的泡泡,希望我能睡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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