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兄長被刺,確定由他擔任鬼塚會下任繼承人的時候,他倔強的在儲備典禮前,要到台灣一趟。
「你去做什麼?」父親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,多年在腥風血雨中打滾,損毀了他的健康,身體幾乎被癌細胞吞食了。即使如此,望著深雪的眼神,還是凌厲得可以制止夜啼小兒,他輕蔑的看著這個容貌俊秀的小兒子,若不是已經沒有任何選擇,他決不會把家業交到他手上,「你知不知道你的使命是什麼?」
「我知道,」在父親身邊已經七年了,雖然被強項的改名成「木村直雄」,雙手有了血腥,他還是堅持自己是靜的「深雪」,「父親,你承認我有繼承家業的資格。我要在繼承之前,娶我要娶的女人。」
「楊靜嗎?」父親嗤之以鼻,「你就跟你媽一樣,是個軟弱好啼哭的沒用東西!怎麼?你母親過世,你就忙著找個媽來頂替?你還算是木村家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嗎?!」
「不要侮辱母親!」深雪強壓抑自己的怒氣,「侮辱母親就像侮辱您自己一樣。那是您選擇的妻子。」
被反將一軍,父親的臉也氣紅了,猙獰的宛如魍魎,半晌才冷笑,「最好管理能力也及得上嘴皮子。鬼塚會傳到你手裡,大約也是毀了。」
「我可以不繼承鬼塚會。」深雪冷著臉回答,「你傳位給副會長好了。如果要我繼承鬼塚會,父親,台灣我非去一趟不可。」
陰沈的變了變臉,好一會兒,父親才冷冷的說,「如果她願意跟你的話。」他躺下,轉過臉孔。
誰也不能阻止我,誰也不能。
年輕的深雪這樣倔強的飛去台灣,直到機場才惶恐了起來。靜…會變成什麼樣子?打聽到她的住處和公司,他卻無法忍受等待,一下飛機就直趨靜的公司。
我能一眼就認出她嗎?她還記得我嗎?七年的歲月橫亙在面前,他突然沒有把握。不准任何部下接近他,靜靜的坐在機車上等待。
許多嬌豔美麗的女子從面前過去,驚艷和愛慕的眼光對他只有漠然以對。他仔細的審視每一個人,疑惑自己會不會錯過了靜。
等她走出來,深雪的呼吸也幾乎停止。
是她。是靜。
這麼多年了…他還是可以一眼認出她來。她不同了…就像自己長大起來,靜也成熟出另一種風貌。
她還是那麼瘦弱,原本的長髮變得更長,飄然的在冬天的台北街頭。為什麼她微跛呢?臉上那種堅毅的滄桑是怎麼回事?來不及保護她,還是讓她霜欺雪侮的折磨出眼底無盡的滄桑。
但是…靜還是靜。他還是一眼可以認出來,只要還是她就行了。
忍住滿心的激動,走到她面前,「靜,還記得我嗎?」急切的問,他忘記要用中文,這些年,他沒敢放下過。
靜驚異的看著他,柔和的狐眼有著不敢置信,「深雪?里見深雪?」
啊,他的心在歡唱。幸好靜還記得我。靜若忘了我,他打算馬上搭飛機回去。
輕輕撫著臉頰的手,還是這麼柔軟溫柔,「你怎麼來了?誰跟你來的?」這樣溫柔的聲音,還是一點都沒變。靜把自己的圍巾圍在他的頸子上,淡淡的幽香。
這是靜的味道,這是整個的靜。「好想妳…」緊緊的擁住她,害怕只是幻夢一場。
七年…七年的光陰突然不值得一笑。其實他從來沒有離開過。
「我等這一天很久了…」終於,我長大了,「靜,嫁給我吧!」
正在喝咖啡的靜,不當心的把咖啡噴了出來,深雪鎮定的把面紙遞給她。
驚魂甫定,靜用中文說,「太久沒用日文了,剛好我沒聽懂。」
「不打緊,」深雪也用中文,「為了怕妳聽不懂我的求婚,我刻意學了好些年的中文。」
靜起身結帳。
「為什麼不給我機會!?就這樣拒絕我?連一句話都沒得說?」深雪並不生氣,畢竟靜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渴望。
「深雪,你突然跑來,就是跟我說這個?」
「對。其實,我倉促回日本時,最後悔的就是…居然沒把妳一起帶走…」
「你帶我就會走嗎?」靜忍不住發笑。就算是這樣的笑顏,也讓他心醉不已。對靜…不是光陰美化的把戲。
「我可以綁架妳,久了妳就甘心了。就像我母親一樣。之後我父將她放逐到台灣,她亦日日低眉思念我父。」
若是非如此不可,他會這麼做。他無法想像沒有靜的日子。霸道?那就霸道好了。
「你已繼承家業?」靜小心的選擇字眼。
他點頭。
靜輕輕撫撫他的頭,就像她還是深雪的家教一般,深雪也如同往日,將大大的眼睛閉起來,睫毛輕輕的顫動著。
「你才十七歲呀…」嘆息,「不。深雪,我對當極道之妻沒有興趣。」她在真鍋門口站定,點煙。雪白的煙霧裊裊。「但是我希望你知道,我比較關心你的安危。」
靜離去,深雪沒有阻攔她。
「我不會放棄的。」深雪喃喃著。
每天去公司等她下班是種樂趣。因為她會微跛著緩緩踱出來,能夠看到她,就是莫大的狂喜。
幾天後,靜終於無法忍耐,「你想怎樣?」她對著深雪發飆。
「嫁給我,跟我回日本。」
「你看清楚,我已經不是你那溫柔的家教老師了…這麼多年過去了…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。我已經不是你戀慕的靜了。」
「我不是因為你的溫柔才戀慕妳。」深雪抓著她,「因為妳是『靜』才戀慕妳。妳為什麼不給我機會?妳連飯都不跟我吃,連門都不跟我出,妳為什麼不讓我證明,我的決心和愛慕是不是盲目的?」
他放開靜,「妳因為我的年紀小,所以連機會也不給我。妳知道我的智商有一九零嗎?妳知道我越級念了大學嗎?妳什麼都不知道,卻因為我的年紀淘汰我,這太不公平了!」
良久,靜不語。只有她夾在指上的香煙,填充著彼此的沈默。
「世界有什麼事情是公平的?」她終於開口。
「妳可以試著控制這件事情,讓他公平點。」
她笑了。「來吧,我們嘗試看看怎樣叫做公平。」
靜的學弟就住在家附近,而且靜也有年齡合適的追求對象,「我的競爭對手好多喔。」他笑。
「所以你的機會不大。」靜安然的穿著白棉睡衣,捧著熱騰騰的馬克杯暖手,「不穿上衣?這樣不冷?」
和日本比起來,台灣怎麼算冷?再說,有靜在。
「我比他們漂亮,也比他們年輕。那些老頭比不上我。」深雪含笑著。
她笑深雪的自大,「我也老了。」
「靜是沒有年齡的。即使滿臉的皺紋,我仍然愛靜…」深雪從身後抱住靜,輕輕吻靜的頭髮。
輕輕的往後倚,靜沒有推開他。
他相信,靜的心裡一直有自己的位置。
「或許你還小,所以我對你沒有戒心吧。」她溫柔的笑笑。
「我已經大到不是處男了。」他有點不高興。
「處不處男不能拿來當年齡指標吧?」
呵,靜真的是…只有在靜的身邊,他才能安然的睡去,不用警醒著自己的生命。好多年沒有這麼好睡過了。
陪著靜,每日送她上下班,悠閒度日,這是他一生最美好的假期。幸福,其實就是這樣平淡的生活吧?或許,他不用回日本。
留下來吧。他可以念這裡的大學,半工半讀。守著靜。等他拿到學位,找到工作,就可以養活靜,不用讓她再受風霜。
沒有什麼苦是不能吃的。這幾年,他已經見識過地獄了。
「直雄先生,」他的部下惶恐的頓首,「我們應該回日本了…已經延期兩次,絕對不能再拖了。」
「那你們回去好了。」他臉上罩滿嚴霜。
「直雄先生!」部下大膽的勸諫,「儲備典禮在即,您…」
「我不回日本了。」他畢竟年輕,思慮不到許多險惡,「回去告訴我老爸,隨便他要脫離戶籍或者是脫離關係都可以,讓副會長繼承吧。我要留在台灣。」
「直雄先生!直雄先生!…」不理部下焦急的呼喚,他轉身離去,高興的心都要飛起來。
「媽的,」跟他最久的市川將煙蒂忿忿的一丟,「都是那個台灣女人!萬一傳到會長的耳朵…」
幾個忠心耿耿的部下面面相覷。他們都是里見家的死士,當初里見館晴嫁給木村會長時,館晴的父親讓這幾個人過去保護女兒。
「絕對不能發生這種事情。」石黑咬咬煙蒂,「會長會…」
會殺了直雄先生。即使是自己的孩子,叛逃下手也決不會留情的。
「那女人不能留著。」市川拔出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