默默想了一會兒,沈音聳聳肩,躺在床上。
這個龐大的都市,每天都有邪祟奪走人命。但是人類是種喜歡自圓其說的生物。他們會解釋,心臟病猝發、車禍,或者自殺。再怎麼奇形怪狀的死亡和瘋狂,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釋。
反正只要有解釋就可以了。有了科學而完美的解釋,人類就可以安心的生活在太陽底下,完全沒有意識到,這表面正常的世界,和真實而殘酷的邪祟只隔了薄薄的一層膜。
偏偏人類的貪念衍生出來的忌妒、怨恨、悲痛等等負面情緒,又特別容易招來邪祟。
人類是唯一肚子不餓,卻酷愛自相殘殺的生物。
朦朦朧朧的要睡去,手機卻奪命似的尖叫起來。幽冥掮客又不是7-11,並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…他滿腹牢騷的爬起來接,「喂?」
手機那頭是驚恐啜泣的聲音。
「朱小姐?」他嘆息,「我不是告訴妳,午夜過後不要哭泣?夜泣容易招惹…」
「遇到這種狀況,誰不會哭啊?!」珮兒哀叫,「救命啊~」
「妳男朋友呢?」沈音清醒了。
「他回來了…」珮兒驚恐的吸氣,「啊啊啊啊~他們來了~」
「什麼?到底是什麼?!」沈音跳了起來。
「…蜘蛛!」珮兒握著手機大叫,「好多蜘蛛啊!」
「給我地址!」沈音匆匆套上衣服,「別哭了!只有妳可以保護自己,最少妳要保護妳那混帳男朋友!我馬上到!」
原來是蜘蛛。他一直覺得奇怪,那光滑冰冷、像是白蛇一樣的「異物」到底是什麼…應該就是蜘蛛絲吧。
他衝出家門,在電梯時快速的按著簡訊,一出電梯門就send出去。當然啦,他也是僥倖的心態。若是芳菲清醒著,很可能會來救他。
萬一是劍俠呢?
那個對男人滿懷恨意的劍俠唐時,應該會很高興的看他去死。
該死的。他咒罵著發動了車子,該死的。他只是掮客,負責接案子而已,根本不該這樣拿命去博啊!
但是他沒辦法忽略無助的求救。
「我真是他媽的好人!好人總是死得早!幹!」一面罵著髒話,沈音瘋狂的超速,完全不管被照了多少罰單。
他急急的衝進了大樓管理室,老管理員看到他,臉色都變了。「…出事了?」
「出事了。」他匆匆的進了電梯,「老周,你不要來!不要白搭一條命進去…等等會有個小女生來幫手,拜託你讓她進來!」
到了珮兒的套房門口,沈音厭惡的屏住氣息。惡臭蔓延。其實真正令人作嘔的,並非自然分解的屍臭,而是怨恨忌妒散發出來的恐怖氣味。
這才真的冰冷而令人窒息。
該死的,他不想進去。但沈音還是熟練的掏出萬用鑰匙,非常高明的打開了鎖(就別追究他哪裡學來的了)。
一開門,寒氣和惡臭衝了出來,像是打開了地獄的大門…
整個屋子掛滿了銀白的蜘蛛絲。無數雪白的蜘蛛蠕動、織網,完全沒有落腳的地方。站在大門口,寒冷的邪氣就讓他喘不過氣來,他用力甩了甩頭,點燃了打火機。
蛛網碰到打火機燃燒了起來,蜘蛛們發出尖銳的慘叫,讓人頭皮發麻的「刷」的讓開一條路。這些雪白的蜘蛛大約有手掌大小,肢體上長著剛硬的白毛,複眼反射著奇異的光,虎視眈眈的看著拿著火的他。
數量真是多到令人毛骨悚然…黑暗中,銀白的蜘蛛絲倒映著微弱的月光,和一對對不懷好意的眼睛。
硬著頭皮,他往前走去。幾乎被蛛網纏滿的珮兒呼著白氣,奄奄一息的縮在陽台,抱著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人,除了珮兒的臉和右手外,他們兩個人像是裹在一個銀白的大繭裡頭。
珮兒拿著手機的右手貼著臉,套著一串泛黃的佛珠。或許這就是蜘蛛不敢碰觸的緣故。
他蹲下來費力的撕開男人臉上的蛛網,那男人大大的喘了口氣,半昏半醒。
「我放火燒房子可以嗎?」他拿著打火機的手有點酸了,「不燒我們可能都會死。」
蜘蛛又聚攏過來,重新將他走過的路又織得密密麻麻。
「燒。」珮兒冷得上下牙不斷的打顫,「我、我…我寧可燒死。」
沈音將窗簾點燃了。窗簾延燒到蛛網,一片火亮和蜘蛛畏懼的慘叫。
他們不會真的燒死的。沈音顫抖的靠珮兒近一點。大樓都有配置自動灑水裝置,等火苗太大的時候,就會從天花板灑水下來…在那之前,應該可以趕走這些不自然的蜘蛛。
蜘蛛們跳竄,在火苗間掙扎。漸漸縮到房間的一個角落,重重疊疊,重重疊疊…然後,互相吞噬。
沈音張大眼睛,他感到不妙,大大的不妙。「要死了!蜘蛛蠱…」他費力的撕開緊緊纏在珮兒和邵恩身上的蛛網。觸手是這樣冰冷,冰冷得幾乎有灼傷的錯覺。「快走啊!不走就來不及了…」
但是被凍得幾乎氣絕的兩個人根本站不起來,甚至漸漸昏迷了過去。
寒氣更甚。沈音連回頭都不敢,但還是乍著膽子回頭了…
其實他寧可不回頭看的。
那些蜘蛛互相吞噬後,變成一隻巨大、怪異而恐怖的怪物。全身雪白,像是女人仰臥著的身軀,有著美麗的乳房,但是腦袋卻翻轉著在前面,八隻纖長的手臂撐在地上,絕艷的臉孔慘青著,露出詭笑。豔紅的嘴裡伸出兩根細而潔白的獠牙。
「…小姐,妳也穿個衣服。」沈音就著燃燒的窗簾點了煙,「妳這麼大方,我反而害羞。」
那蜘蛛女尖叫一聲,敏捷的撲了過來。沈音操起放在陽台的拖把,朝她敲了下去…拖把斷裂,蜘蛛女不但毫髮無傷,反而在他肩上拉出很長的傷口,還將他打得撞上了陽台的護欄。
「靠!差點我成了無故自殺的犧牲者!」他緊急抓住欄杆,「告訴妳啦,比起唐時的劍,妳咬這一下跟貓咪咬得沒兩樣…」
被激怒的蜘蛛女衝了上來,沈音猛然一矮身,讓那可怕的怪物飛過了欄杆,筆直的翻出陽台,墜樓了。
結束了。
他摀著肩膀,幾乎虛脫了。真不錯,憑著機智,他也熬過了這關。他呼出一口煙,拿起手機撥一一九…
等他感到腦後風壓的時候,他覺得,他大約沒辦法活著撥任何電話了。
「誰准妳碰他?」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。
小心翼翼的回頭,蜘蛛女赫赫發出恐嚇的聲音,卻讓芳菲的三尺銀鋒架在頸項,只離沈音的脖子一掌之隔。
差一點,只差一點點,腦袋就飛了。
「芳…」看到她冰冷無情的瞳孔,沈音將話吞進肚子裡。真該死,芳菲要「睡」多久啊?怎麼又是劍俠唐時!
「滾。」唐時闇了闇眸子,「廢物,擋著路!」
沈音不知道哪來的神力,一把拖起兩個昏迷的人,飛也似的逃出大門。
(極度恐懼時,往往會激發腎上腺素。事實上,他畏懼唐時遠遠勝過各式各樣的妖魔鬼怪)
一見沈音脫離險境,唐時彎起一抹殘酷的笑。
「妳敢碰芳菲托付的人?」她艷笑,卻比蜘蛛女怨毒的冰冷溫度更低,「妳要有相當的心理準備。」
蜘蛛女敏捷的後退,附在牆上對她發出恐嚇的絲絲聲,發出更濃重的霜氣。
「我生病的時候,心情一向很壞。」她沈下臉,「希望妳有覺悟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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