翩行者-初相遇
「我最討厭出差了。」還穿著制服的少女,冷然的臉上有著一絲不耐煩,「我更討厭坐飛機。」
特使不安的望著她,求助似的望著隨行的翻譯。雖然是臨時從神學院的學生抓出來的,這位金髮碧眼的翻譯卻從容的微笑,天使似的溫柔,安撫了所有的人的心。
雖然說,他也實在不清楚,這個來自南方小島的高中女生,怎麼會是梵諦岡那些大人們口裡的「翩行者大人」。
「……」身為唯一會說中文的翻譯,他總得想點辦法安撫「翩行者大人」吧?「需要可樂嗎?茶,還是咖啡?專機上是什麼都有的…」
少女冷冷的望他一眼,嘆了口氣。「你倒不如說說看,到底是什麼狀況。剛剛他們七嘴八舌的,我鬧不清。」
別說她鬧不清,連他這個翻譯都聽矇了。
整理了一下,「有消息來傳,似乎南義有了些狀況。蒼蠅宛如濃霧,襲擊了村莊和海邊的渡假地…」
「…蒼蠅?不是蝴蝶?」她冷冷的面容微微變色。
「是蒼蠅。」
安靜了一會兒,「…我最討厭這種麻煩了…你們自己不能清理嗎?」
臨時被抓來出公差的神學生苦笑著,能處理他就不會被抓來出這趟公差了。迎接…天使大人?而且有封號?
眼前這個冷冰冰的少女,橫看豎看都不像是天使…
「你是義大利人?這是義文聖經?」她轉轉銳利的眼眸,盯著他膝上的聖經。
「是。」
「我可以嗎?」她客氣的問一聲,取走了那本聖經,「念一段…啊,用義大利文念,我想你應該會背了。」
長長的旅程,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麼,還是一路朗誦聖經。
長程的飛行只是讓她有一點點不耐,除了她和翻譯以外,其他人幾乎都累壞了。
一下飛機,翻譯呆了呆,梵諦岡之主居然前來接機,甚至趨步想要親吻少女的衣裾,少女只是更不耐的往後一跳,開口說,「你們有空弄這些陣仗,不如用相同的精力去驅除那個貴夫人。」
她開口是義大利語!
「大人…我們…」威嚴的梵諦岡之主此刻居然冷汗涔涔,像是孩子一樣失措。
「好了好了。」少女似乎很頭疼,「我去就是了。派輛車給我…」
「翩行者大人,我們有死士與您前往…」
「免了。」她拒絕,看到梵諦岡之主欲言又止,她的頭更疼了。多些人來送死嗎?這些人對付尋常小魔還可以呼呼喝喝,對付這位魔界的貴婦人?算了。
「就他了。」她隨便的指指翻譯,「他跟我去就行了,其他人別來擾亂我。」
「但是他什麼都不知道!他只是個神學生!」主教抗議了。
「我只需要一個神學生就好。」她冷冷的視線掃過,每個人覺得氣溫突然降了好幾度,「有意見嗎?」
所有人一起搖頭,垂首恭迎她離開。
「所以說,我最討厭出差了。尤其是來基督天界的轄區,最討厭了。」她忿忿的用中文說。
和少女並肩坐在車裡,他偷偷覷著她,「…我去台灣接妳的時候,妳似乎不懂義語。」
「語言並不是那麼難以了解的。但是精通是另一回事了。」她疲憊的靠在椅上,似乎非常不耐,「你幫我翻譯吧。我討厭花多餘的力氣去組合語言。」
他們的車開進了「災區」的範圍,穿著隔離衣的軍隊如臨大敵,刺馬擋住了他們的車。
「你在這裡等,其他的人也都在這裡待命。」少女拿起一個布包著的長條物,看也不看的進入了「災區」。
滿地都是屍首,但是只看到密密麻麻的黑。偶爾有蠕動,才驚飛了黏在屍首不放的蒼蠅們,肥大的蛆從死人的眼眶滾了出來。
還有活人。她抬頭看了看四週的窗戶,感受到一些活人的氣息。
妖魔的貴婦人嗜好很不好啊。她像是惡意的貓,正在玩弄她的食物們。所以看不到地面、斂翅的蒼蠅們,只是虎視眈眈的騷動,並沒有馬上攻擊她,和屋子裡的人。
「…好慘。」翻譯低低的說著,很專注的念起聖經。
她無奈的連回頭都無力,「…不是叫你在車子那邊等嗎?」
「我是奉命陪妳前來的。」他笑笑,俊朗的臉龐有種溫柔的慈悲。
少女僵了一會兒,垂下雙肩。「…哎,你別動,站好。」她解開布包,露出一把光潤的桃木劍,取出懷裡的符紙,瞬間折成一隻紙鶴。
翻譯看了她好一會兒,「…翩行者大人,我的母親是台灣人,我幼時也曾在台灣住過。」桃木劍?符紙?他有沒有看錯?
「那很好。」她敷衍著,用桃木劍在翻譯周圍畫出一道圓,隨意的將紙鶴丟進圈中,「千萬不要離開圈圈。」
「誰?是誰在我的範圍內用這種騙人的把戲?」蒼蠅突然飛了起來,越聚越多,漸漸的幻化成人形,穿著黑天鵝絨的貴婦人艷笑著望著她,「我道是誰,原來是讓天界趕出門的落魄天使啊。」
少女譏誚的一笑,「總比妳精神異常,被魔界趕出來的好。怎麼?逃出精神病院了?你們的人要抓妳吧?可笑基督天界的轄區只會驅除,能抓妳的被趕出去,反而趕妳不走。」
貴婦人變色了,「我不是異常者!發瘋的是魔王!妳這什麼聖力都沒有的賤人還敢開口糟蹋我!」
嗡嗡聲越來越大,襲天幕地的蒼蠅像是暴雲一樣蜂擁而來。
少女將劍畫出半圓,舉在門面捏了手訣,「…天使又指示我在城內街道當中一道生命水的河、明亮如水晶、從 神和羔羊的寶座流出來。…」緩慢的唸出來。
貴婦人怔住了,翻譯也怔住了。
這…這不是很詭異嗎?拿著桃木劍、捏著手訣,口裡念著卻是義文聖經。
「妳以為這對我會有用?我會怕這個?」貴婦人笑到眼淚快掉出來,「妳以為…天啊,妳跟梵諦岡那群老廢物一樣!笑死我了…」
翻譯卻沒有笑。因為恐怖的蒼蠅群被逼在圈子以外,偶有鑽進來的,地上的紙鶴幻化成青鳥,準確的逼殺所有的漏網之魚。
她的聲音緩慢而清亮,聲音明明不高的…但是遠遠近近的「災區」,聽得清清楚楚。
還存活的人不知不覺跟著她念,心意虔誠,滿心的恐懼像是被洗滌了。這樣可怖的時刻,卻像是沐著神恩。
這股「念」,居然壓倒了震耳欲聾的嗡嗡聲。蒼蠅越飛越低,越飛越低,終於僵死,掉落在地上,像是下起黑色的雨。
「不要再念了…不要再念了!」貴婦人尖叫,尖利的爪子破空而來,「我要讓妳當蛆蟲的食料!」
少女反而將劍鋒指向地,在貴婦人撲過來的瞬間,對著她吹了一口氣。
這口氣是將所有的「念」集中在一起,像是狂風般腐蝕了貴婦人虛偽的美貌,肌膚片片剝落,忿恨的慘叫聲不斷,「妳卑鄙!妳用了人類的念~」
倒地的只有一具讓蛆蟲寄生的白骨。
「能除去妳就好了,妳管我用了什麼。」少女冷漠的收起劍,踏過厚厚的蒼蠅屍…
等她發現貴婦人鼓起最後的精氣撲向她時,心裡暗歎自己大意了。嘖,讓她抓破皮可是很麻煩的,要花很多時間去清除被她種下的蛆卵…
「碰」的一聲,翻譯手裡的槍冒出青煙。令人驚訝的是,這槍居然命中了貴夫人的額心,而且這把凡人的槍,居然打滅了不死的貴婦人。
她化成了一片灰燼。
這是顆普通的子彈。少女沈吟了片刻。不普通的是,附著在子彈上堅韌的「念」。
一個普通的凡人,居然可以有這樣強大的「念」。她不禁對那個神學生多看了一眼。
「好槍法。」神學院也教用槍嗎?
他笑了笑,把槍收起來。恍惚間,她似乎看到了這個人巨大的羽翼。
宛如夜般,漆黑卻令人信賴的羽翼。
默默的回到車上,她支著下巴,一直沒有說話。拒絕了梵諦岡當局的熱烈邀約,她堅決的上了飛機,不耐的把帳單塞到大主教的手裡。
「我還是很討厭出差。」她居然走到翻譯的面前,伸出了手,「我姓陳,陳翩。」
「我叫法爾。」他笑笑,握了握那隻小小的手。
的確是個凡人沒錯。但是他領悟的很快。
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她轉身,朝著背後揮揮手。
看著自己的手,法爾心想,他大概念不完神學院了,不禁嘆了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