續三 冥風
「…結果妳沒什麼變嘛。」挽著西裝外套的青年苦笑,「還以為經過一段婚姻會有什麼不同。」
「你倒是變很多。如何?脫離玩咖的日子,好好的走人生路?」黃娥遞給他一罐寶健,自己開了一罐。
「總是要面對現實的。」青年說,「小孩都會叫爸爸了。」他不無惆悵的看著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。
此刻他們坐在PUB門口附近的欄杆,自動販賣機旁。幾年前還是這群年少輕狂中的一份子。
現在想起來卻像是上輩子的事情,模模糊糊。
倒是坐在身邊的黃娥像是一道永恆不變的風景,從年少到現在,依舊相同。比誰都敢玩、玩得兇,卻還是保持那種淡淡的、疏離於外的氣質。
「妳倒是傷心一下啊,當初不是千挑萬選才點頭嫁人的。」青年嘖了一聲,「是誰說永遠不婚的?」
「也要你們給我傷心的時間啊。」黃娥喝著運動飲料,「每一個都一副『如何?早跟妳說過』的樣子,害我只覺得荒謬而不是悲傷。」
「不傷心?」
「傷心啊,超傷心的。做了那麼多努力結果還是如此,傷心透了。唉,我三年寶貴的青春啊,似水流年…」
青年被她逗得笑出來。黃娥就是黃娥,遇到什麼事情都保持超齡的冷靜和理智。
「怎麼我才回來,你就知道了?早就不混了不是?」黃娥偏頭問。
真糟糕哪,這女人。從來不愛化妝,來PUB玩頂多就畫個眼線,光著臉,頭髮嚇死人的長,半夜絕對招不到計程車。
誰會穿運動鞋來舞廳啊真是。
「我聽陶斯說的。」
「還陶斯勒。」黃娥笑,「請你恭恭敬敬的喊一聲王先生。最少在工作場合不要喊綽號。」
「哈哈,職場當然不會啦…他在職場可是很嚴肅的當他的董事長。」
黃娥也笑了。那個雙面的傢伙…聽說從小學就很早熟,是小女生心目中的王子。那個可愛的綽號,就是從卡通小甜甜裡的某個角色來的。
「所以?總不是單純來找我敘舊吧?」黃娥問。
「嗯…還打工嗎?」
「什麼樣的工?你知道我打工的範圍很廣啊。」
「…我現在在房屋仲介工作。有個物件似乎有點麻煩。」
是這種工啊…結果又要重操舊業了。
「我得先去看看。先說了,不一定能解決,我能力有限。」黃娥笑笑。
「好像沒遇過妳不能解決的哩。」青年打趣她。
「那是你沒見過。」黃娥看了看表,「喂,時間不早了,你也趕緊回家吧。時間地點什麼的,傳真到這。」她隨意的在青年的手背上寫了一行電話號碼。
「還是只有傳真號碼啊…幾時也給真正的電話號碼吧?」青年發牢騷。
「都當爸爸的人了,少來。當心老婆也解雇你。」黃娥頂了他一句,轉身步入PUB的台階。
那天她還是十二點就回家,回到家時已經一點多了。但是走入客廳,就看到地上躺著一個昏厥的男人。
屋子被翻得亂七八糟的,瘴罕有的化為人形,一身黑衣的他,隱在陰影中,只有一雙金銀雙瞳閃閃發光,不知情的人恐怕會嚇出心臟病。
他遲疑了一會兒,還是保持沈默。
黃娥很輕的嘆了口氣,摸了摸那個男人的頸動脈,嗯,還在跳。
瘴終於開口,「是賊也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黃娥點頭,撥了一一○報警。
「非吾所為。」瘴分辯。
「我也知道。」黃娥苦笑。
毀瘴大人大概看到小偷進屋,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當然,他可以輕易的將小偷趕出去…但這個太心慈的畸鳳,總是顧慮很多,害怕碰一碰就弄死了人。
真正把這個小偷嚇成這樣的,大概是那個「特別的房間」。
她現在所住的地方,理論上應該是農舍,附近還有荒廢的梯田。只是這個時代農村人口外流的很嚴重,這個成「L」型的小別墅,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住,租金驚人的便宜。
當然,租金太便宜的房子都是有問題的…不過對她實在不算什麼太大的問題,她帶來的「畫」比本來的問題大得多了。
果然,那個在轉角處的「特別房間」,鎖鏈已經被破壞了,打開來人影幢幢…其實也只是幻影而已。
裡頭懸著幾幅畫,雖是水墨,卻不是中國傳統的人物肖像,可以說是她自己胡亂的塗鴉。要說類型…大約比較接近日本的幽靈畫吧。
其實她真沒什麼值得偷的東西,這個房間上鎖只是怕驚嚇到外人而已。
是的,這些畫的模特兒都是鬼。
橫渡過彼岸之後,她的視力變得非常好,好得簡直太過頭了。好到能夠看到應該看不到的東西。
起初只是因為有趣而已…日本的浮世繪流行鬼怪題材,中國卻很奇特的稀少。所以看到比較特別的靈異時,她會掏出素描本打個草稿…大概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,連死人都不例外。
她往往打完草稿,模特兒就不知不覺得跟她走,等畫完成就了願回輪迴了,比較頑固的就會寄宿在畫中,時不時的攬鏡自照,偶爾還會要求她改得漂亮些。
修改或重畫到滿意了,往往也就乖乖投胎去。
還掛在「特別房間」的,就是比較頑固還不滿意的模特兒們。可能是地利、也可能是數量集中,所以特別容易顯形。
可憐的小偷先生,應該被嚇得夠嗆吧。好不容易逃到客廳,又看到毀瘴大人閃閃發光的金銀雙瞳,腦袋的保險絲終於燒斷了。
等警車和救護車一起駕臨時,她對著擔架上的小偷先生雙手合十,警察先生嚇得貼牆。隱隱約約的發出怪笑,整個房子都在震動,咯咯作響。
草草做完筆錄,就落荒而逃了。
看到在棲架上默不作聲的烏鴉,瘴看起來真是緊張極了。
「不是你的關係…」黃娥只能苦笑,「其實是我…和我們家那群不繳房租的房客。」
「汝身有冥風。」瘴終於開口。
「我知道啊,畢竟死過了嘛。」黃娥淡淡的回答。
瘴沈默良久,「吾不日即將啟程。」
「啊,毀瘴大人怕鬼嗎?還是怕我?」黃娥張大眼睛。
「非也!」瘴慌著分辯,「…吾不可久居…於汝有害。」
「拜託,死過的人比較堅固好嗎?」黃娥扁了扁眼,「而且毀瘴大人願意待在我這小破地方,我榮幸都來不及了。正覺得一個人生活很寂寞呢。」
站在棲木上的烏鴉默不作聲。
「搞到這麼晚,月亮都快西沈了,不過還是很美。」黃娥推窗,「想喝一點酒嗎?這樣的夜晚還滿適合小酌一下。」
她在放滿冰塊的杯子裡,倒滿了伏特加。瘴很能喝,一個威士忌杯的伏特加根本就不算什麼。她就不行了,只能少少的喝一點。
他們一面舉首望月。在微帶冥風、忽隱忽現的殘月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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