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小小吵了一架。說是吵架,其實是他單方面暴跳,氣到最後,他說他要去挖礦,怒火中燒的走了。
唉,這呆子。
我知道他在氣什麼。因為他對我的過往無能為力,卻又不能真的宰了阿瑞斯。他真的很笨拙,也很不會說話。
輕咬著書頁,唉。真是個笨拙的男人。
但我懂,我都懂。我將整個戰略都擬定了,也挑出合適的人選,一一敲定時間。我想跟奎爾薩斯一起走看看,看我們這個沒有公會的人可以走到什麼程度。先從卡拉贊嘗試看看吧。
我知道他內心深處最深愛的還是他的深雷。但深雷總要有其他裝備陪襯。
試試看吧。
到夜幕低垂,滿身是血是傷的奎爾薩斯回到世界盡頭小酒館,粗魯的塞了一把魔法凝聚的玫瑰花束,無視滿屋子酒客,用力的抱住我,我覺得肺裡的氧氣都被擠出來了。
雖然感到窒息,覺得他很笨,但我也很感動。「…你跑去通靈學院?」
「聽說女人都喜歡花,我還沒送過妳。」他有絲不自在,「但我不想隨便送一把。」
他真的是個笨蛋。不知道怎麼安慰我,就只會用蠻力的手段去搶把花來。
那晚他洗過澡,我幫他療傷完,順便幫他梳溼漉漉的白髮。他的頭髮倒是意外的柔軟。
我想我會永遠記住這一刻。這許多人眼中平凡無奇的一刻。
搖曳的燭火溫暖,奎爾薩斯坐著,朦朧欲睡的眼睛半張半閉,神情非常平靜。我梳理著他的頭髮,燭光在銀白中閃爍。
萬籟俱靜。
等我用毛巾拍乾他的頭髮,他往後一靠,正好靠在我的肚子上。我從背後輕輕擁著他,愛憐的低頭吻他的白髮。而他從鏡子裡看著我。
「…跟妳一起睡的那個晚上…」他輕輕的開口,像是害怕這一刻被擊破,「我是否、是否嚇到妳?」
「…你做了惡夢,但並沒有嚇到我。」
我感到他全身都緊繃起來。「我…」
「你答應過我,絕對不對我說謊的。」
他轉過身來,我順勢跪坐在地毯上,信賴的將手放在他膝蓋上。仰望著,我耐性的等。
「妳沒問過。」
「你想說的時候,我會專心聽。我知道你心底有個很大的傷痕,這個傷痕深入魂魄…我知道。因為我受過同樣的傷…就如你耐性等待我說出來,我也同樣耐性對待你。」
他輕撫著我的臉頰,粗糙的手指令人有些生疼。這是長年使用劍的人的手,是艱苦鍛鍊過的手。
他有粗獷野蠻的一面,但也有細膩體貼的一面。但他的體貼,卻埋得非常非常深。若我還是甜美小女孩的年紀,根本感覺不到。
現在我可以了。
他沈默了很久,像是試圖組織些什麼。
「我長得很像阿薩斯對不對?」他突然說了這句。
照畫像來說,這沒錯。我點了點頭。
「妳知道咀咒神教嗎?」
「…法師克爾蘇加德投靠巫妖王創立的邪教?」我知道的就這麼多,聽說有很多羅德隆人投入這個邪教,成了天災瘟疫的幫兇。
他默然許久,才輕輕的點點頭。
「但和史料不合的是,」他冷冷的笑了一下,「遠在阿薩斯拔起霜嘆之前,巫妖王就揀中了他。他所有的決策和結果,都是巫妖王誘導下的產物。這個可怕的怪物太喜歡這個年輕健康的身體和脆弱的心靈。他等不及任務,甚至他也不覺得需要完成。」
奎爾薩斯又安靜了一會兒,薄冰藍的眼睛燃滿痛苦和怨恨。
「巫妖王的計畫縝密而龐大,但只有一點值得顧慮。阿薩斯是個人類。在成為巫妖王之身前,都是脆弱的人類。萬一在徹底玷污他之前,阿薩斯就死去,他可能再也找不到這樣合適的肉體。」
他抱住頭,全身顫抖。
「克爾蘇加德給了他一個殘忍的建議。巫妖王需要的是更多『備胎』。在戰爭中,阿薩斯王子有太多流血的機會,碰巧隨軍牧師中有個咀咒神教的教徒,他取得了阿薩斯的血,交給克爾蘇加德精練。為了血緣更純粹,他們專挑阿薩斯的親族下手,讓懷孕的婦女吞下這些血,讓她們的胎兒…成為另一個『阿薩斯』。」
猛然的,他抓住我的肩膀,力氣非常大,臉孔扭曲的非常劇烈。
「霾,我是『備胎』,和阿薩斯有著詭異連結的備胎。在我年紀還小的時候,阿薩斯拔出霜嘆,我也跟著發狂,雪白了我的頭髮。我的父親是阿薩斯的堂叔,而我的母親卻只是個酒侍。我母親對我這種幼年發狂的狀態束手無策,只好跟親王求救。但我的親生父親拔出劍…」
他簡直要捏碎我的肩膀了。但比不上我心裡的痛。我希望事情不會那麼糟糕,我希望過往的親王能夠發發慈悲,能夠想想那是他的孩子。
但就像奎爾薩斯對過往的我無能為力,我也只能隔著時光長流對著那個幼小的白髮孩子痛苦不已。
「他殺死了我的母親,然後準備殺死我。」他的聲音反常的冷靜,「他沒想到,我會反過來殺了他。」
奎爾薩斯沒有哭,但我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