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一隊行商經過。
約五六人,趕馬推車,看到琳兒,停了下來。觸及他們的眼神,原本遇到人的喜悅立刻消失無蹤。
她想轉身就走,緊緊拉緊衣襟,但那些人追了上來。
白哥哥在她身後,虛弱不堪。她壓抑住恐懼和尖叫的衝動,斯斯文文的福了一福,「各位官人,妾身與夫君昨日遇劫,幸遇各位。不知能否告知此為何處,鄉鎮該往哪走?」
他們停住了腳步,似乎有些猶豫,只是瞥了瞥躺著沒動的仲謀,眼中的獸性越來越濃。
仲謀輕咳一聲,坐了起來,緩緩睜開眼睛。漆黑如星空的眼睛,卻顯露出無情和凌厲,殺氣宛如實質般可以觸摸,從這個瀕死秀雅的佳公子身上噴薄而出。
虎死威猶存。何況虎未死,屋鼠田豚之輩妄想染指他最寶貴的領域!
大約是覺得讓個快死的人嚇住很丟人,有個大漢整了整腰帶,昂首凸腹的晃過來,嘻皮笑臉,「小娘子,看起來妳要當寡婦了,不如從了哥哥…」
他話還沒說完,旁邊一棵碗口大的樹突然倒下,砸在他頭上。
仲謀指尖扣著顆小石子,冷冰冰的說,「下一顆,誰想用眼睛來嚐嚐?」
他的臉孔蒼白若雪,嘴唇也沒半點顏色。幾句話,說得上氣不接下氣。但他那充滿殺意和冷靜瘋狂的眼睛,卻讓每個人相信,就算這樣,他也能殺掉在場所有的人。
「誤會,是誤會。」一個看起來像領頭的人乾笑,「我們是看兩位似乎有困難,看能不能來幫把手…我們販私鹽的,粗魯些,嘴裡花花,心不壞的,這位相公,別在意,別在意…」
「娘子,扶我起來。」他低聲對琳兒說,「記得帶上我的劍。」
即使跳崖躍江也沒丟了這把劍,但劍鞘已經沒了。他垂著劍,環著琳兒,「帶我們到最近的市鎮就行,馬車上的鹽搬兩袋下來,讓點位置。」
「喂,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?」一個手下模樣的人吼起來。
「嗯?」仲謀朝他看過去,那人嚇得簌簌發抖,倒退五六步。那一眼,像是一把劍般刺了過來,幾乎要在他眉心洞穿。
領頭把那人踢了一腳,「滿嘴胡柴!淨養你們這些只會惹禍的吃貨!」滿臉堆笑,「相公、娘子,這邊請。吳大吳二!把馬車的鹽搬下來,讓給貴客坐!」
仲謀含著微微的笑,經過領頭的時候卻突然出劍,刺過衣袖,白色粉末簌簌而下。「石灰?嗯?」他笑得更邪惡些,「往常呢,像你這樣兒的,我都是卸了四肢去餵狗。但我娘子要我少殺人,暫饒了你去…」又冷笑兩聲。
領頭撲通一聲,跪在地上磕頭不已。仲謀沒再看他,環著琳兒的肩,一步步的走向馬車,落座將劍橫在膝上,身子一沈,全靠琳兒撐住。
傷口應該迸裂了,淡淡的血腥味。
但琳兒也沒說話,只是抱緊了仲謀的腰。
大約是讓仲謀嚇壞了,這起私鹽販子沒再搞鬼,把他們扔在修水附近的安秀縣城,連琳兒饋贈的明珠也不敢要,快馬加鞭的飛逃而去,能多快就多快。
憑著仲謀惡劣又奢侈的嗜好,他拿來當暗器打人的一小袋明珠,讓他們得以在縣城落腳療養。只是一進入客棧的上房,強撐著的仲謀昏了過去。
琳兒貼著他的臉,全身傷口如火燎,動彈不得。
但她的心很甜,又苦又甜。這是我…一生都可以倚靠的夫君。即使傷重若此,也會起身保護我的夫君。
她可以把自己的心放在他手裡攢著,毫無畏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