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國公府,紀晏和佳嵐的生活,難得的進入一個完全安定無憂的階段。
國公爺就是大燕朝傳統而且經典的大家族族長。公正嚴厲,重視血脈兒孫。紀晏是他親妹子的孫兒,在他看來,關係非常親近,能夠步上青雲路,不指望他能替容家添磚加瓦,但能有個出息的甥孫做表率,讓子孫知道上進,他也與有榮焉。
說出去是多添光的事情。他的長孫,是勳貴武人第一的華亭侯。他的甥孫,是舉榜第五的舉子,將來說不定還能撈個進士當當。
他就想不通為什麼親妹子腦筋卡了什麼,硬生生想廢了這孩子。只能歸咎於頭髮長見識短。國公爺忿忿的想,若是妹子還想朝孩子伸手,既然她不要…我要!
雖然隔姓過繼有點出格了,但可不能讓他那愚頑的妹子毀了一個好孩子。
沈穩的紀晏很得他的好感,頓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。他交代長孫,絕對要安置妥當,跟容府的公子們待遇不能不同,一律走他老人家的私帳,不必動用公中。
精明幹練的大表哥容嶽峙比他祖父還重視,但也很體貼的閉院謝客,準備科舉最需要的還是安靜。
比起紀晏,佳嵐感受更深。這些年,她神經其實一直繃得緊緊,沒有一天鬆弛。充滿惡意的後宅,繁雜討厭的人情往來,永遠乾扁的荷包,矇懂無知的四小水果,艱難而顛頗前行、需要照顧的三公子。
紀侯府已是艱難。
出了侯府,又是另一種艱難。沒有大人照撫的一群半大孩子,民風不怎麼純樸的周家村。她每天都睡得很輕,有點動靜就會翻身抓菜刀。是大仙的誤會和她費盡心力綢繆,才能僥倖不成為別人刀俎下的魚肉。
出了紀侯府,依舊艱難。
但身為一個隊長,讓人看出洩氣就註定輸了。別人看她總是氣定神閒,誰知道天天大逆風的日子多考驗心臟。
所以少有的大順風,讓她大大的鬆了口氣,累得只想看看書,什麼都不想管了。
這時候,四小水果終於知道被人傳得很神的「傅小才子」,居然是他們家的佳嵐姐姐,下巴差點脫臼。一直立志要當大丫頭的桃兒尖叫一聲,「佳嵐姐姐妳還在混什麼?明年春天要考進士了!」
「那個…」她才開口,已經讓激動的水果們一陣勸哄,搶著把不多的事情分光了。桃兒有模有樣的指揮,李兒和橘兒分工合作,杏兒已經激動的開裁,從荷包到衣裳,發誓要把所有好兆頭都繡上。
…妳們激動什麼?
不過,她真沒想到,親手帶出來的四個小水果,已經長大,而且聰明伶俐,很有模範婢子的架式了。
不,說不定比她還好。在大燕朝這麼多年,還是沒有徹底磨去她二十一世紀的個性。再怎麼假裝,她還是個冒牌貨。
如果是大燕朝真正的模範婢子,就不會閒了沒事幹,以刺激自家公子為樂了。
紀晏的進步無疑是巨大到可怕的,但佳嵐也不是原地踏步。他們幾乎是同時跨越了一道「讀書人」與「儒」分野的天塹。
這是個很妙的境界,許多讀書人一生都無法抵達。讀過的書不再只是死板的文字,更不是功名敲門磚。而是頓悟了千言萬語,不過是先聖先賢給子弟後代點燃的,一盞盞的引路燈。所說得不過是,人生。
在「道」之上,該如何走才能不愧天地,不愧自己。
於是所有死記硬背的典籍都「活」了過來,在生命的每鐘每刻都能得以印證和反思。
這時候,他們才能自稱,「儒生」。
沒想到,二十一世紀只知道花俏的玩弄文字的我,在幾乎沒有一刻安生的大燕朝,兩世為人,才真正悟了。佳嵐默默的想。
當然,能領悟到這個,他們還只算站在儒家之道的門口。可光光這點,就夠他們將大半的儒生,甩尾不見車尾燈了。
但是對紀晏可愛的鬥志,「名次優於傅佳嵐」,佳嵐只報以溫靜的微笑。
或許紀晏大器晚成,急起直追,到底還是追在後面。即使同樣頓悟了,她終究有豐厚的學識底韻,還有上千年學者和哲思累積的總結這種超規格兵器…
這樣還輸真太沒道理了。
佳嵐認真起來發威,紀晏只感到心靈受到絕對的輾壓,時不時就鬱悶的想吐血。這還是不寫策論相對辯證時的慘況。
寫策論的時候還好一點…因為他們的策論應夫子要求,要張貼在族學。佳嵐覺得這個時候就殲滅太殘忍了,所以都會留一手,紀晏卻被逼得全力以赴。
那段時間,族學大轟動,兩個人的策論一貼出來就萬人傳抄,也讓京畿舉子痛苦不已。
還玩什麼?不用玩了。跟這兩個小怪物同科科考,頭甲三名都不用想了,從二甲排起吧,還得祈禱京外的舉子,這樣的怪物不要出現太多。
雖然佳嵐不想造成殲滅戰,但是該科棄考的京畿舉子,創史上新高。也就是說,從精神面上,半殘了。
佳嵐對此表示遺憾,並且認為京畿學子的抗壓力,很有加強的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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