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到科考那天,京城的氣氛分外肅殺。
天陰沈沈的,隱隱有春雷發威。國公府上下幾乎都籠罩在難以言喻的緊張中。
四小水果更是坐立不安,臉色發白,一副快昏過去的樣子。連阿福都焦躁的在院子裡亂跑。
只有兩個准考生例外。一個晨起依舊雷打不動的練了一趟拳。一個安然的連吃了十四個包子,還喝了一盅湯。
「…妳沒事吧?」紀晏忍不住問。他真的不知道佳嵐把食物吃到哪裡了…甚至懷疑她的胃連接著東海之類,丟下去沒個聲響。
「回公子,七分飽,剛好。」她安閒的回答。十年磨一劍,霜刃未曾識。當然要吃飽了好幹活,殲滅全國就是她試劍的預期希望。
雖然面容柔弱安靜,紀晏卻覺得這個小小的少女有股沖天煞氣,讓他感到很危險。
「…別太拼。」他有股大難臨頭的感覺。雖然「大難」的目標並不是針對他。
「婢子有分寸。」佳嵐漫應。
紀晏狐疑的看她一眼,「帶把傘,仙家被雷劈了也會掛掉。」
佳嵐無言的瞅著這個想像力太豐富並且頑冥的公子,有氣無力的對他一福,跟著來接她的師娘(夫子妻)走了。
是的,直到現在,「傅小才子」依舊走神祕路線,還是上面特別交代的。
望著她漸去的纖瘦背影,紀晏清楚的認識到,這可不是上不上榜的問題。而是,考輸了佳嵐,這輩子別想翻身了。
從認識到現在都被管頭管尾,將來還是個「妻管嚴」,豈不是太沒面子。
應該為了考試而非常緊張的紀晏,想的卻是還沒有影的事情。直到大表哥喊了他兩聲,他才如夢初醒。容嶽峙親自來送他入闈,可見國公府有多重視。
「出闈我親自來接你。」大表哥難得柔聲的說,「盡力就是了,多照顧自己。」
紀晏對他笑了笑,小麥色的臉孔陽光燦爛,充滿自信。
該我戰鬥了。紀晏器宇軒昂的跨出大門。
***
我已盡力。有些憔悴的紀晏欣慰的想。不愧天地,不愧任何人,不愧自己。
昂首走出闈門,他奮戰多日的無聲戰場,大表哥真的親自來接他。
他先是燦出光亮的笑,但看到撩起車簾的卻是佳嵐蒼白的臉,又覺得有幾分不對。
大表哥扶他上車,一臉無奈。「姑祖母說什麼都要接你回去。放心,我親自送你,祖父發話下來了,不會有人為難你。」
要回紀侯府?當然,那才是他的家。但是,為什麼他只感到深深的恐懼和疲憊,沒有一絲愉悅呢?
「謝謝表哥。」疲倦的紀晏強打精神。
「兄弟家不說謝字。」和他同車的容嶽峙擺手,沈默一會兒,輕聲說,「且寧耐幾天,再來哥哥家作客。」
紀晏只是笑笑,沒有回答。佳嵐和四小水果在另一車,他還聽到阿福的幾聲吠叫。祖母容太君鐵了心要他回去,要不不會連狗都要跟著走。
想再出來,千難萬難。
但他不想讓大表哥擔憂,只是說著閒話,卻不抵疲倦靠在車壁睡熟了。
容嶽峙脫下大氅,蓋著小表弟的身上。有股無力湧上心頭。
終究他還是姓紀不姓容。他容家總不能扣留紀家的孩子。就算知道…回去沒好果子吃。
他打從心裡喜歡這個小表弟,這麼年少難免輕狂,何況詩文並茂的才子。但是小表弟卻超過年紀的老成,甚至有些滄桑。見過許多世事的他自然知道為什麼。
侯府公子,天天練武不輟。根骨超乎想像的好。最重要的是,這點年紀卻能持之以恆,像是被什麼追趕似的不敢懈怠。
真沒考上的話…或許可以將他收入太史監。好好磨礪,將來說不定是個允文允武的材料,有機會接他的棒子。
雖然太史監總是很危險,但是總不會比人心更危險。
抵達紀侯府門口,心情有些低沈的容嶽峙簡直溢出雷電般的憤怒。
果然最險惡的是人心。
紀侯府張燈結綵,大放鞭炮,門口貼著喜,很明顯在辦喜事。
京城故俗,咸信「福無雙至」,遇到子弟科考,都會將喜事的日子往後挪,直到放榜有個結果才成親,就是怕會佔福導致子弟不第。
搞什麼?!這是他們紀府的子弟,考取功名添得是紀府的門楣。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必須無所不用其及的這樣打擊?早一日或晚一日回來不行?非這樣當面衝撞?
紀晏被鞭炮聲驚醒,張望了下,神情卻很平靜。或者說,暗暗舒口氣。應該是昭哥兒成親了…管他娶誰。總之容太君應該很忙,沒空折騰他們了。
最少,可以睡個好覺。
原本看門的門子吆吆喝喝的要紀晏的馬車從角門入(角門是遠親商賈出入的),結果看到面黑如鍋底的容嶽峙掀開車簾,冷冷的說了一句,「哦?」
門子的汗刷的滴了下來,國公府的小世子,堂堂華亭侯居然親自送那個不受待見的庶子回來,誰料得到呢?
本來要開偏門,容嶽峙冷笑,「原來本侯只配偏門?」
門子快哭了,還是大管家機靈,趕緊恭敬的敞開大門,讓一等侯華亭侯的車馬進入。
暌違兩年多,紀晏和佳嵐,堂堂從大門進入了紀侯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