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選立法委員之後,睿明忙得不可開交,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,應酬和餐會更是多到令人疲於奔命。
玉寒看他這麼忙,所有婚禮的事情都自己動手籌備了,父母親的移民監還沒滿,所以只把賓客名單留給她就匆匆返回加拿大,害她望著那堆聯絡電話發愁。
睿明的爸媽開明,只來電祝賀:「只要小倆囗高興就好」,還要玉寒不要太省,該花就花。
而她每天還是買菜煮菜,到辦公室照料所有人,同時又得應付官夫人間的應酬,也變得非常忙碌。
若是真琴姊有空,還有人陪她忙東忙西。但是真琴姊跟著睿明四處跑,難得的空檔還得處理工作上的瑣事,她也不好意思拿婚禮這種小事去煩她。
然而玉寒的父母親卻堅持頭一次嫁女兒不能草率,雖然不能陪在身邊張羅,只好天天打越洋電話回來遙控。玉寒知道他們的心情,但這對她的疲憊並沒有幫助。
所以,她孤零零的自己去禮服店挑禮服、自己寫結婚喜帖、準備父母親要求的大聘小聘,外帶一堆奇怪的嫁妝和不中不西的禮俗、還得找人看日子……
其實這些都還好,官夫人的應酬才讓她害怕。
往往忙了一天,還得匆匆去洗頭、換衣服參與宴會,充滿夫人、千金小姐、女政治家的聚會,總是暗中較勁。
她向來節省,對於名牌服飾沒有興趣也沒有常識,單純的她被暗諷了幾次沒聽懂,後來真的有人明白跟她說了——
「穿不起香奈兒就不要穿,別朵山茶花裝高貴嗎?」
她當場愣住,香奈兒是什麼?這件衣服是她在服飾店買的,她不懂什麼叫做仿冒品,只是直覺好看就買了,還為了三千多塊錢心疼不已。
眾人的輕笑讓她覺得難堪。
她們的話題她都不瞭解,剛去的時候別人問她未來的展望,她說想當個了不起的家庭主婦之後,就再也沒人想理她了。
這種聚會讓她覺得孤單又難熬,但是大老的夫人卻指定她一定要出席……
「玉寒,你要跟這些人打好關係,」夫人諄諄囑咐,「替睿明廣結善緣是你的責任呀。」
夫人若有時間都會將她帶在身邊,但是夫人往往又很忙,整晚她只能沉默的瞪著餐盤。
想跟睿明說,她再也不要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了。但是看他忙得焦頭爛額,跟她說沒幾句話就睡著了,她往往只能盯著天花板,心裡盤算著一堆還沒完成的瑣事。
她覺得疲憊,很疲憊……
而就在她精神緊繃到不行的時候,突然有一票八卦記者開始對她盯梢了。
明明新聞熱潮己經過去,她卻被這些人盯到發煩。不管到哪裡上逼些人如附骨之蛆,甩也甩不掉。
每每衝上來就拍照,不管她在買菜還是在洗頭,就算只是到禮服店挑選禮服,他們也會突然衝上來,問也不問就大拍特拍,然後又把甄瀾仁拿出來問,問題越來越大膽露骨,甚至連她以前的男朋友都挖出來問。
「我為什麼要回答這些問題?!」她終於爆發了,推開照相機和錄音機,「剛好」摔壞了,又有別人衝上來拍照。
第二天,新聞標題就出現:「立委准夫人怒砸記者照相機」,接下來是批評她傲慢侮辱新聞尊嚴,說她的張狂必定是睿明的絆腳石云云。
她氣得在家哭了一天,工作人員還打電話來問午餐怎麼還沒送來?!
煩得丟下話筒,她在外面晃了一天,連坐在淡水海邊發呆都被拍照,當晚的晚報就出現了她和睿明情變的標題。
她真的再也受不了了!
跑回家憤憤的胡亂塞了一堆衣服到包包裡,翻翻護照,很好,還沒過期,她急著打電話到旅行社,「我要出國,哪裡最快?」
買衣服的錢夠她出國玩到死了,再說她又不打算去玩,先到香港再想辦法去加拿大找父母親。
這個他媽的婚不結了!
一想到下半生都得在這種虛偽的環境裡忍受……她寧願孤獨卻安靜的過下半生。
跟著爸媽清靜度日也不壞,沒有夜生活的無聊加拿大,總比被吵得身心交瘁的台灣好。
將門一鎖,離開前,她覺得心痛卻又輕鬆。
這樣也算是好結局吧?睿明還愛著她,她是自己走的,這樣……她就不用面對未來的黑暗與拋棄。
雖然她哭了,而且一路哭到機場。
她來早了,預定的班機還要兩個小時才起飛。
能把這段感情凝聚在回憶裡,總比面對崩壞好。
她會終生都記得,自己的戀愛運沒有「賽」到底,起碼有個人從小就愛她,愛到她逃走為止。
上了飛機,她綁上安全帶,眼淚一直沒有停過。「喂,鍾立委嗎?」相熟的王記者打電話給睿明,「……或許我是多心了,孟小姐要出國旅遊嗎?」
「沒有。」他正在跟幕僚開會,聽到這個消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,「怎麼了?」
「呃……」王記者吞吞吐吐,「我在機場看到她,稍微查了一下,她準備搭飛機到香港去。」
問了飛機班次和航空公司,他的臉沉了下來。「到中正機場要多久?」
「一個小時左右吧?」
他看看表,「車鑰匙給我。」
睿明用不要命的速度開上高速公路,他知道一路上被抽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超速,但是他不在意那些罰單。
她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,就這樣出國去?他心裡滿是不解和憤怒。在他這麼繁忙、亂不出頭緒的時刻,玉寒想拋下他走人?
作夢!
當他開到國際機場的時候,把車往停車場一丟,看了表,四十五分鐘,應該開始登機了。
鐵青著臉闖關,他只把立委證亮一亮,生平第一次使用這種特權。「我找人。找到就走。放心,我不打算偷渡。」
目光要殺人似的,安全人員為難的跟在他後面,一路直闖到飛機上。
此時的玉寒還望著窗外掉眼淚,突地,只覺一陣陰影籠罩著她,一抬頭,
睿明的神情令人膽寒!
「去香港玩?」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氣,心裡希望她只是嫌自己沒陪她,出國去散散心而已。
「不是。」雖然訝異他的突然出現,玉寒還是鼓起勇氣說,「我要離開台灣,去找我爸媽。」
「去加拿大玩?」
沉默了一會兒,她才回答:「……我不再回台灣了。」
他沒說話,逕自動手解開她的安全帶。
「你幹什麼?」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,已經被睿明一把扛起來,眾目睽睽之下,玉寒又羞又氣,「睿明!你幹什麼?!放我下來!」
「小心你的頭。飛機小,會撞到。」他大步的扛著掙扎不已的玉寒,推開目瞪囗呆的安全人員和空姐,「請讓讓……謝謝,夫妻吵架,請讓讓……」
「我們還沒結婚!」玉寒大叫。
「現在去。公證不用三分鐘。」
「我不要跟你結婚!」
這句話重重的刺傷了睿明的心,讓他的憤怒達到了極點。但他只頓了一下,又繼續扛她下飛機,堂而皇之的穿過洶湧而瞠目結舌的人群,對玉寒的掙扎與叫囔充耳不聞。
他一把將她摔進車子裡,跟著上車,「啪撻」一聲上了內鎖,「放心,是安全鎖,你開不了門的。」
「放我下去!你不能這樣把我帶走,我的機票是花錢買的,」
「我賠你十張。」
「不是這個問題……」話還沒說完,她重重的一仰,車子宛如炮彈一樣就飛了出去。
一旁的睿明已猛踩油門,飛快的開上高速公路。
瞥了一眼速度,玉寒的臉刷地慘白起來,
「……一百二?睿明,開慢點!」
他盯著前面,「才一百二?繫好安全帶,今天我要看看可以拿多少罰單。」
「睿明?!」她慘叫起來上這個死男人居然用Z字型在三個車道裡穿梭超車?!速度快到讓她在車子裡摔來摔去。
她連忙繫好安全帶,緊緊抓住車頂的安全把手,一面祈禱自己有命下車。「……氣我也不用這樣糟蹋自己的性命!」
「你也知道我氣你?」他冷笑一聲,「我不放你走,陰曹地府我也要帶你一起走。我愛你一輩子,你居然連個理由也不給我?我看你逃到哪裡去!」
他向來平和靜謐的臉孔出現了猙獰,這是玉寒從來沒有看過的表情。她是害怕……但是,睿明的出現,卻讓她原本堅定的決心變得脆弱不堪。
就算是可怕的睿明,她也是愛他的。
「睿明……」她哀求著,「你開慢點,我們談談好不好?」
「不好!」他怒吼起來,「現在換我不想談了!你給我坐好!」他把油門催到底。
「你不愛惜我的生命就算了,好歹也愛惜自己的生命和榮譽!」玉寒也火了,「好不容易選上立委,你現在的行為……是在自毀長城!」
「沒有你,我連命都不要了,還可惜什麼名譽?」他額上的青筋爆了出來,「你拋下我去加拿大?那我守護這裡有什麼意義?這個他媽的立委我不幹了!什麼我都不要了!你別想甩掉我,你自己親囗答應的,不要想甩掉我!」
「你連理由都不問我,這麼衝動幹什麼?!」玉寒揚高聲線。
「你連理白都不告訴我,為什麼我不衝動?!」睿明緊緊逼在砂石車的內側,危險而囂張的超車,引來一陣震天的喇叭抗議。
「小心點!」
「我不要小心!」
一路爭吵,到高速公路的終點居然沒死掉,玉寒覺得是奇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