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葉之章 之一(十)

艾爾羅總督藉口要養神,然後在沙發那兒閉著眼睛,「自言自語」。

其實他的聲音很小、很輕,嘴唇沒什麼動。但逃不過我的眼睛。我有點明白了,他們一定也有類似竊聽蟲這樣的通訊工具,鬼知道是術法還是科技,抑或是兩者的總和。

我也剛剛才想通,身為全國執法機關的首腦,艾爾羅總督根本不用親自辦案,可能也很久沒這麼幹了。真的在辦案的,應該是他得力的部屬們。

這些人。指望什麼都不告訴我,我就可以給他們真正的真實和建議。他們不該找雅爾奎特院士,而是該去找個神媒才對。


既不能一直盯著他,我開始翻麥克達頓的書桌。他真是業餘的罪犯,居然把裝著重要帳冊的書房改裝成臨時監牢…大概天真的以為,只要大功告成,拿著特赦令就可以天下太平…

不能不說,犯罪也是需要才能的,業餘者最好不要輕易嘗試。

大概覺得我們也看不懂…這是一種拼音文字的科特文,和流行於東部,象形文字的頡文不同。這兩種都算是強勢語文,但慕大陸通行於官方的是頡文,平民百姓比較常用科特文,琅琊速記的時候也很愛用。

所以我閱讀起來不麻煩,津津有味的看著麥克達頓的帳簿。他是個很棒的生意人,頭腦清楚,帳目明白。帳簿就是一個企業的歷史,從中可以看出許多東西。

我沒有絲毫數理天分,算術只到加減乘除,連因數分解都搞不清楚。甚至我也沒有強記的天分,因為人名和年代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,沒辦法像諸琅琊般強記到隨問隨答,還可以告訴你出自哪裡第幾頁第幾行。

我的天分…或說訓練,是在觀察。

翻完這個月的帳冊,我就大概明白,克麥隆城的大人物大約有四個,各用東西南北做代號,應該是麥克達頓的主要供水對象。有時候是以物易水,他便將那些貨物做了個初估價,換算成恩利斯幣,然後以出售後的價格調整損益。

但引起我的注意的,是代號「南」的大人物,水價最低,而麥克達頓只賣他糧食,用一種連運費都不到的價格供應,而且供應的量也太大太多了。

一頁一頁的翻,我很難說明那種思考方式。總之,關於「南」的交易,像是具體的在我腦海裡成形,並且可以清楚的看到每個細目和關連性。

禮服、鮮花、銀質餐具、珠寶和食物…都用超低價供應。

這是婚禮。

但這個箭竹是幹嘛的?為什麼「南」要購買箭竹?總不會拿來蓋房子,沙漠的房子為了隔熱禦寒(深夜很冷的),都用厚重的石灰岩。克麥隆更乾脆在山壁裡挖出山洞來居住。

武器?看數量有可能。箭竹可以大量而便宜的成為弓箭。但箭頭呢?沒有鐵礦也…等等。

一百五十年前,為什麼不法之徒會在此聚居?這裡什麼都沒有,只有一口深水井,連綠洲都不算的不毛之地。困居在貧瘠的沙漠,但他們軍火一直充足。我一直很好奇他們的燃料哪來的…

我撲到桌上,小心的掀開燈罩…裡頭不是蠟燭,而是一團黑呼呼的油,發著刺鼻味道,和一根燈芯。

克麥隆是不是有…石油和鐵礦?所以…克麥隆的軍火源源不絕。上百年來,他們一直都是大盤軍火商,各國都以為他們是從他國走私而已,事實上是原產。

「我其他部屬也被關起來了。」艾爾羅總督走過來,「妳在看麥克達頓的帳簿?」

「你的預備部隊什麼時候來?」我愣愣的問。

「第二小隊,大約三個小時後。」他平靜的回答。我轉頭看月,已經偏西,距離天亮也差不多這個時間。

「你怎麼會知道公主到了麥克隆?」我急促的問,「這很重要,不要再管什麼皇室的祕密了!」

「…這幾年,有個年輕商人和公主走得很近。」他沈默了一會兒,「我的部屬一直監視著他…公主失蹤後,發現他也立刻離開首都,來到克麥隆。」

「公主和他在一起。」我點頭,「監視的人死了吧?」

「他在死前傳出位置,卻無法入城搜查。」他深深吸了口氣,「差點演發流血衝突。」

「總督大人,你早就知道公主想幹嘛了,」我整個生氣起來,「你卻讓私情蒙蔽了你的理智。我根本不用來!」

「院士,我希望妳告訴我,我錯了。」他別開頭。「我不敢相信塔妮雅會拋棄國家屈從於愛情…」

「不只是這樣!」我將厚重的帳簿一摔,「你對她的認識就是這樣而已嗎?!她要的不是公主的花園或公主的馬廄!是『塔妮雅的城池』!我們沒有時間設局佈餌了…這位生於和平的公主,打算搞武裝政變了!她想得太天真了!」

艾爾羅總督的臉孔整個發白,「…告訴我這不是真的。」

我真的想打破他的頭。「男人!」我厭惡的說,「快讓我們離開這裡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