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新連載] 不羨仙 之一

萬人空巷。

一年一度的花魁行街吸引了整城的人，摩肩擦踵的行人興奮的交頭接耳，墊著腳尖伸長脖子，等著第一時間看清楚即將出行的花魁。

雖說年年有花魁，可幾百年沒出花魁公子了…真真是稀奇呢！

「話說今年的花樓娘子都沒了面子，嘻！」

「可不是嘛，花中魁首居然讓個男的給拿了，嘖，有什麼臉吹噓哩！」

熙熙攘攘、冷嘲熱諷、喧囂雜鬧，直到有人大喊一聲，「出來了！花魁的轎子…」

飄著薄紗的四面鏤空轎上，橫陳著一個麗人，手拿長煙嘴兒，彈指擦出幾點火花，點燃了裊裊雲煙。

鳳眼揚起，眼神又魔魅又清純，眼角繪畫著美麗的杜鵑紋，明明是盛妝，卻覺得是那麼合適，那麼的，美。

是的，美。除了這個字，什麼都無法形容這個麗人。眼中只有他，也只能看到他，連呼吸都忘記了，何況他的性別。

直到高亢的嗩吶吹出了起行調，像是中了定身法的眾人才喘過那口氣，熱烈又狂亂的往前擁擠，卻被城主派出來維持秩序的城衛用刀鞘趕了回去。沒人感覺到痛，只是渴望又貪婪的看向那個微微彎起嘴角的麗人。

合歡門的媚功果然不同凡響。花魁想著。只是學了點殘篇，就能舉城若狂。

只是神通該怎麼收呢？他有點發愁。這就是殘篇的壞處。媚功可以將所以看到他的人沉淪愛慕，但是這種愛慕堆積下去可不得了。

管他的。花魁又抽了口雲煙。維持城中秩序，是城主的責任，關他一個伎子什麼事。

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。

不管是成為花魁，還是魔魅整城，都只是想要加重自己的價值，能夠活下去…最少死的時候有口自己的棺材。

這就是，他最大的願望。

活著。

他六歲入南樓。父母賣掉他只是因為大哥該娶妻了，他是第十三個小孩，長得還好看。

說不上好還是不好，他記事早，還特別聰明。所以他明白父母的涼薄，長成以後父母舔著臉想要錢，他讓南樓的人將他們全打出去。

他說，「我生來就是南樓的伎子，哪有什麼父母？」

那年他十一歲。

一直以來，他都很努力，很刻苦。琴棋書畫，詩詞歌賦，拼了命似的學。雖然是個雜質很多的五靈根，他還是持之以恆的修練不輟，花了十三年，堪堪練氣大圓滿。

之所以這麼拼，其實只是因為他惜皮肉，怕疼。他要展現自己的所有價值，好讓自己的處境好一點。一開始，他的目標就是花魁。

因為每個花樓都會培養花魁，而預備花魁是不陪客人睡覺的。

或許還是得陪陪酒，或許還是得彈彈琴，或許還是得被人把玩摩娑。但是不會受傷、不會糟蹋到變成一團爛肉，在花魁人選塵埃落定前，不會被採補。

其實他還覺得被採補算是個好下稍。因為爐鼎會被好好的照顧，死的時候還有口棺材。

修仙人還是有點底線的。

總比下等窯子最後的結果總是亂葬崗的好。

終於，他以男子之身，成了羨仙城的花魁。

為了讓身價高一點，他甚至動用了殘缺的媚功。將自己的美麗、智慧、天賦發揮到極致。

等行街遊完，一切就塵埃落定了。

他淡淡笑著又抽了一口雲煙。然後不知道為什麼，心有所感，抬頭看了一眼天空。

兩條白線爆著清脆的哨音，越來越近。

只來得及握緊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玉符，他大喊，「快逃！」

可羨仙城的法陣只堅持了一剎那，就隨著兩個修仙人的鬥法破裂了。被波及了半城凡人，以及來不及逃的花魁。

香消玉殞於最美的那一刻，之後「雲公子」隨著歲月的妄想，越來越美，成了一代代人的白月光。甚至有人信誓旦旦他並沒有死，而是成仙去了。

＊＊＊

事實上，花魁雲公子還真的沒死。

他花大價錢買的玉符一觸即毀，但是在地攤隨便淘的小玉墜突然發出明亮灼目的光亮。

應該不可見的空間和時間寸寸龜裂、破碎，像是只有幾個呼吸，又像是過了一萬年。似乎穿過了無數無形的簾幕，又像是動彈不得。

在他幾乎發瘋的那一刻，突然足履實地。

原本安靜死寂的空間湧入了無盡的喧嘩和吵鬧。

他害怕的貼緊身後的牆壁，冰涼的石壁讓他原本熾熱的恐懼冷卻了一點點。

眼前是花花綠綠的幕布。仔細感應了一下，似乎沒有危險。但他還是花了一點力氣才將幕布掀起來，和兩個女孩子面面相覷。

她們穿得奇裝異服，一個露出胳臂腿，穿著讓人臉紅的短褲。一個穿著深服（？），可是裙子特別短，短到他不好意思看。

「…啊啊啊啊！絕頂美女啊！」穿短褲的小姑娘尖叫。

「真的好漂釀啊！啊啊啊啊！」裙子很短的小姑娘喊。

…我聽得懂她們說什麼。雲公子有點惶恐。這明明是蓬萊的方言，蓬萊三島的人口沒幾萬。

雖說雲公子會十三種語言，但是會說蓬萊方言是因為，當初他賣進南樓給頭牌當了三年的侍兒，頭牌是從蓬萊來的，為了活得好一點，當然得學。

「在下，不是女子。」他謹慎的回答。

兩個小姑娘盯著他發呆，好一會兒相互握著手小聲說，「天啊，是小哥哥。」「是好漂亮的小哥哥。」「我要死了，聲音好蘇啊！」「有點口音…不重要，更迷人了！」

聲音，酥？奇怪，我並沒有用特別的媚音啊？為什麼會酥？雲公子內心緩緩冒出疑問。

「你，你是外國人嗎？華僑？」短褲小姑娘問，臉頰紅紅的。

外國人，大概可以望文生義。華僑是什麼？大概是差不多的意思？雲公子心慌意亂，可是表面還是很淡定很友好的微微一笑，點點頭。

「欸？落地就來cosplay嗎？好拼喔小哥哥！」短裙小姑娘耳朵紅紅的說。

扣死普累？那又是啥？不管內心有多慌，還是雲淡風清的點了點頭。

「今天來參加CWT真是太正確了！」兩個小姑娘異口同聲喊道。

但是雲公子覺得，他今天出門就是很不正確的事情。

實在忍不住，他很惆悵的嘆了口氣。

結果兩個妹子又手握手狂叫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