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鄭國公府熱火朝天的辦喜事時,謝尚書府也大開中門,迎接謝太老爺和太夫人,說來也算是喜事一樁。
謝尚書特特的請假在家恭迎多年不見的雙親和四兒,寧帝非常豪爽的准假,還要謝尚書代為問候謝老太傅…皇帝歸皇帝,尊師重道總要的。他不好出宮去見,顧慮到老太傅年紀這麼大了又旅途勞頓,總不能立馬叫進宮來,讓憨厚老實的師兄代為迎接問候,也是情理之內。
氣氛雖然肅穆,卻也感人。都很講究禮法的謝尚書父子這麼多年不見,即使勉強壓抑,還是都紅了眼眶,反而謝太夫人比較鎮靜,溫和的叫起,入內一一廝見。讓他們父子兄弟書房說話去,只留下一干女眷陪著她。
若論外表氣度,真看不出來會是讓謝夫人聞聲崩潰的人物。
謝太夫人衣著得體不奢華,首飾精簡卻恰到好處,雍容而和藹。只是往上一坐,威嚴與貴氣隱隱煥發,讓人不因她的溫和有絲毫小覷。
第一次見到謝太夫人的顧臨放下一半的心來。太夫人的氣質頗類祖母,是識大體講規矩的人物。這樣的人很容易相處--依足禮法,佔盡規矩就可以了。
所以顧臨輕鬆的見禮,太夫人溫煦以對,倒是謝夫人顫顫的捧了茶來,讓太夫人微微皺眉,眼神冷洌起來。
她又不是鄉下土財主的無知婦人,顯擺那種婆母威風?家裡那麼多奴婢是幹什麼的,輪得到堂堂謝尚書夫人端茶?這麼多年了,這個媳婦兒越發不長進。
早被婆母調教得心靈有深刻傷痕的謝夫人吃了這一眼,差點嚇掉了茶碗。在一旁侍立的蓉姨娘一反柔弱的眼疾手快,接住了茶碗,溫順恭敬的奉與謝太夫人。
謝太夫人不認識蓉姨娘,以為是謝夫人的管家娘子之類,臉色緩和了些,接過了茶。蓉姨娘打蛇隨棍上,「孫媳蓉兒見過太夫人。」
謝夫人變色了,卻不敢阻止蓉蓉,只能拼命使眼色,心底大急。她這婆母最重禮法,她讓蓉蓉侍立是給她壯膽,不是給她添麻煩的。
太夫人畢竟離京已久,連二爺成親都沒來,何況納姨娘?大家都知道太夫人是個厲害角色,但厲害到什麼程度,除了謝夫人,也沒人知道。
蓉姨娘已經有些沈不住氣了。婆婆路線和津哥兒路線她早就走通透了,但正主兒二爺還是瞧都不瞧她一眼,把她晾到這個程度。這著雖險,但若能討太婆婆的歡心,得了句話,二爺不至於再這樣將她晾下去。
「哦?」太夫人淡淡的,「哪個蓉兒?」
蓉姨娘趕緊抓緊機會自報家門,言語間奉承諂媚了一番,卻沒看到謝夫人越來越蒼白,幾乎褪光血色的臉龐。
太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蓉姨娘一眼,鬆手讓茶碗落地,匡噹一聲跌在青石磚上,砸個粉碎。「老二孫媳,換碗茶來。」
顧臨恭敬的應下,對著跟在身邊的甜白低語,甜白立刻去沏了碗茶,半揖著奉上。
「妳又是哪個?」太夫人更淡的問。
「秉太夫人,奴婢是二少奶奶身邊二等丫環甜白。」甜白依舊半揖。
太夫人的神情和緩下來,接過了茶,示意甜白起身,慢騰騰的品,「老二孫媳,我看妳也是個懂規矩的,為什麼讓上不得檯面的老二姨娘僭稱妻媳,在長輩面前如此失禮?」
「是孫媳內宅管教不嚴,衝撞了太夫人。」顧臨更恭敬,「請太夫人責罰。」
唷,意外了。太夫人表面不動聲色,心底倒是覺得有趣起來。她在千山萬水外的蘇州就聽聞了這個二孫媳的「義婦」之名,但安在京城探消息的老家人也說這顧氏是個不簡單的。上京途中,甚至還聽說了她與國公府小姐鬧出爭風互毆的風波。
她不喜孫氏(謝夫人)並不是新聞,孫氏厭惡顧氏,想盡辦法要休掉她,也是眾所皆知的。這蓉姨娘會在這兒,一定是她那不省心的糊塗媳婦兒孫氏帶著娘家人壯膽,原本以為顧臨會趁機告狀,沒想到她一肩擔下。
好丫頭。是個知進退,懂輕重的。
「老大去得早,老二是嫡長,妳是嫡長孫媳。」太夫人淡然說,「這家早該妳來管著。進門這麼久,還讓妳婆母勞苦於家事,不問內事,的確該責罰。十日後由妳來理事,讓妳婆母休息休息,也整出點規矩,省得連個姨娘都管不住。幸好是自家人,在外人面前不知道該鬧出多大笑話來。」
什麼?謝夫人像是當頭劈了個九重天雷。婆母進門不到半個時辰,就剝奪了她管家大權?
「不,婆母,這太…」她急得霍然站起。
「嗯?」太夫人冷冰冰的眼珠子盯在謝夫人身上,她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,全身都僵了。天不怕地不怕,連老爺都敢推出門鎖了的謝夫人,唯獨害怕太夫人冰冷的眼神。
錯上一絲半點,太夫人就會淡淡的挑刺兒,卻讓人多難受就有多難受。她撒過潑砸過傢伙,太夫人根本不跟她計較,直接差人把她的行李打包好,硬把她架回娘家。娘家人來鬧,太夫人早就把嫁妝單子準備好,和藹的問要不要清點,少了什麼謝府一定補上,雖然不敬婆母,既然當過親家,說休書傷和氣,大家好聚好散。
態度一直那麼和煦,卻冰冷毫不留情,在她面前就憑空矮一截。這時候,她才發現為什麼討厭顧臨,而且是越來越討厭。除了種種理由,現在才發現,太夫人和顧臨都是那種假面仙兒,肚子裡滿是壞水。
「媳婦兒,有何不妥麼?」謝太夫人閒閒的問。
「…沒、沒有。」謝夫人顫巍巍的低下頭,「但憑婆母作主。」
謝太夫人起身要去歇息,卻點了顧臨陪伴。她一早就來信不要兒子媳婦挪房子,就點了一處小樓閣「消寒院」。那裡是全謝府最暖的院子,安了地龍火炕,種滿梅樹,原是為了冬季賞梅所用。
她向來討厭京城的冬天,但為了心愛的孫子,和可能被帶歪的曾孫,只好拼著這把老骨頭來坐鎮一番了。
饒有興味的看著低眉順眼的顧臨。她長媳婦兒最大的絕活就是把孩子養歪,老二就是生生毀在她手底,等她知情的時候已經鞭長莫及,無力回天了。幸好珞哥兒爭氣,不然謝家就要敗在這長兒媳和二孫子手底了。
每次老家人傳回瓔哥兒的現況,她都想跳過去不看,白生氣又管不到那麼遠。瓔哥兒差點被打死,瘋傻了,這個被生生冷落無視五六年的孫媳婦兒不趁機逃出生天,反而留下來,硬把個瘋傻浪蕩子拗回正途,名次再難看,也是一試中舉。
才兩年的時光。
這不是個簡單的女人。
「國公府小姐不是鬧著要進府當瓔哥兒平妻?」太夫人似笑非笑。
「秉太夫人,與禮法不合,有違律制。」顧臨垂著眼簾回答。
「哦?」太夫人的笑意深了些,「怎麼跟妳打了一架,就有門『好親事』等她,就快成了堂堂昌王妃了?」
顧臨遲疑了一下,還是抬頭坦然看著太夫人,「來而不往,非禮也。」
好個來而不往非禮也!太夫人幾乎拍案大笑。沒臉沒皮、枉顧禮法閨制的上門搶丈夫,不給她個「好的」,愧為謝門嫡長媳!
一味愚賢怎麼撐得起長房的門戶?
「既然罰了妳,妳可別掌不起。」太夫人帶著深深笑意說。
「孫媳領罰,謝太夫人賞。」顧臨也跟著笑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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