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貓(九)

表面上看起來,穆棉一如往昔,匆匆的上班下班,回到家只是靜靜的窩著發呆。但是這種發呆卻和以前那種慵懶的享受不同。

像是內在淘空了,只剩下空殼的穆棉,洋娃娃似的坐著。而且,她幾乎很少把頭轉向也在家裡的至勤。

放了寒假,經過了半個學期的瘋狂活動,疲倦極了的至勤雖然覺得打工唸書社團都極其有趣,但是這樣交相煎實在太離譜了。所以一放假,至勤謝絕了所有的邀約和活動,甚至打工都停了下來。

若不是訂不到機票,他可能會帶穆棉出國去。那裡都好,現在他的存款可以應付出國的費用了。好幾個月了呢,他幾乎見不到穆棉。


「穆棉~~」他笑得眼睛彎彎,握住穆棉柔軟的手,「雖然訂不到機票,我們還是去玩好不好?妳看宜蘭好?還是鵝鑾鼻好?」

穆棉大約過了兩秒鐘才動了一下,原本潰散的焦距慢慢的收回來,這才凝視著至勤。「什麼?」

至勤覺得困惑,又重複了一遍。

她將眼光挪開,輕輕的說,「工作很忙,不能請假。」

看著神情漠然的穆棉,至勤覺得有點慌張。有些事情不對了。但是他又不知道哪裡不對。

「穆棉…」穆棉卻站了起來。

「我睏了。」她筆直的走進房間。至勤被她的異常弄慌了手腳,急急追了進去,發現穆棉已經躺平,睡著了。

呆呆的望著她的睡臉。穆棉…穆棉沒有摸我的頭…穆棉沒有搔我的下巴…

她就這樣去睡了!至勤突然覺得咽喉乾渴起來的害怕。

就是幾個月的光景而已…在這種瘋狂的忙碌當中,覺得每一天都過得非常迅速。這麼一霎那的時間裡,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?

換成至勤不能入睡。

朦朦朧朧的睡去,穆棉去上班時的那聲鐵門,驚醒了他。

急急的追出去,只來得及在陽台上看見穆棉。她進到一輛銀灰色的車子裡,那輛車至勤是知道的。

那是良凱的車子。他的心臟,猛然的沈入深深的冰窖中。

積在內心的憂慮和煎熬,混著一天一天的不安,越來越劇烈。

但是穆棉像是完全沒反應一樣,對於他的焦心,完全的視若無睹。至勤做飯給她吃,她會安靜的,機械式的吃下去,卻不像以前那樣露出滿足快樂的笑容。

事實上,她已經很久沒對著至勤笑了。甚至連有至勤這個人都忽略過去。

但是良凱每天都來的。接她上班,送她回家,有回買東西回來,看見穆棉少有的,對著良凱一笑。這希罕的笑容居然是對著良凱…

手一鬆,手上的袋子掉在地上,滿地滾著罐頭。

至勤的笑容也跟著稀少起來。兩個人住在一起,相對無言。氣氛窒息而凝重。

直到穆棉超過半夜四點鐘才回家,卻連通報平安的電話都沒有,至勤終於爆發了。

「連通電話都沒有,妳是手斷了還是腳斷了?沒想過我會擔心嗎?」至勤瘋狂的叫了起來。

穆棉卻只是冰冷的抬起眼睛,那雙清清亮亮的眼睛卻沒有一點生氣,「我有行動電話。」

「晚歸是妳要打給我的!妳不明白阿?」

穆棉沒有答腔,垂下眼瞼將套裝脫掉,「我要洗澡。」

「不准走!」這些天的焦慮累積,已經超過了臨界點了,「我受夠了!如果妳要我走,直說就好了!不用這樣冷冰冰的對著我!」

穆棉背對著他,全身僵硬了一下。終於,這一天終於來了。

「你等這天很久了吧?」她的聲音輕柔如耳語,「這樣你就可以飛到她們的身邊去。」

「她們?什麼她們?」至勤又生氣又悲哀,「不要顧左右而言其他!妳準備接受良凱了,對不對?」

「那你又準備接受誰了?」穆棉轉過臉來,她的臉像是打了一層石膏,表情冷靜而呆滯,「學妹?鄭華年?范心怡?江薇?還是陳雪諸?」

大吃一驚,「妳…穆棉…妳居然窺探我的隱私!」她怎麼知道那些女孩子的?「她們都很單純,不要隨便對她們動手!」他突然覺得害怕。

一下子,穆棉的眼神失去了焦距。至勤在她眼前模糊成一團,幾乎什麼都看不到。她盤起一條腿坐著。

「我什麼都不會做。」出神了一會兒,「算是我錯好了。都是我的錯。」

「她們只是朋友…」至勤心底卻覺得刺痛。穆棉…穆棉為了想他離開,所以故意這樣做嗎?

良久,兩個人都沒有說話。

「門是開著的。」穆棉輕輕的說。

他開門,寒氣嚴森森的撲上來,將他幾乎奪眶的眼淚凝固住。

等那聲鐵門關上,穆棉緩緩的溜倒,躺在地毯上,濃厚的長髮無助的蜿蜒著。她的神情依舊呆滯,沒有悲喜,也沒有眼淚。

這樣好。失去了就不用再擔心。心臟也不用繼續開著大洞。因為已經沒有心臟了。

曲著身子側躺,這樣可以減輕心口淘空,痛苦的感覺。躺了很久很久,躺到日光金黃的鑲著窗邊。她乏力的四肢爬行的找了藥吞下去。用最正常的聲音留了言給良凱,沈沒到安靜死亡般的睡眠中。

過了兩個小時,至勤推開房門進來,望著穆棉灰敗的神情。他伏在穆棉的被上,乏力的連痛哭都沒有眼淚。

穆棉的話在他心底迴響著。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,緩緩的擴大,交集。我沒愛上她們,為著自己辯解著,只是比較要好一點,只是跟她們聊天比較愉快。

但是,他多久沒跟穆棉聊天?從來不向穆棉提她們,是體貼?還是私心?

說這些都來不及了。

垂首坐了一會兒,他開始慢慢的整理東西,一夜沒睡的疲勞,讓他手腳有些不靈光,連存摺都掉到字紙簍裡。

去撿的時候,卻發現了藥袋。

穆棉?穆棉為什麼要到T大看病?這兩天沒聽見她咳,也沒有生病的樣子。

她最討厭醫生了。怎麼會自己去看病?什麼病?

他覺得荒謬。日日和穆棉住在一起,居然不知道穆棉生什麼病。

推開歉疚的感覺,開始細細的翻著抽屜,找到了相似的藥袋,裡面的藥已經吃了一半多了。

各拿了些和外包裝,到醫院問人。

「這是百憂解。」

「什麼?」

「百憂解嘛!就是專門用來治療憂鬱症的藥,療效不錯。」

憂鬱症?穆棉有憂鬱症?我和她住在一起這麼久…居然不知道她有憂鬱症?

我在幹嘛?

回到空空盪盪的家裡,長期習慣的囂鬧,在乍然的寂靜中,突然讓他好生不慣。

這種寂靜,就是每天穆棉單獨面對的。因為這種孤獨,所以穆棉犯了憂鬱症嗎?

為什麼不告訴我呢?

穆棉打開門,在玄關坐了一下,雙眼死寂的望著虛空,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至勤的存在。

但是掃過至勤的眼神卻不再有任何波濤。那是放棄的眼神。

至勤沒有說什麼,「吃飯了。」

沒有違抗,靜靜的坐在餐桌進餐。

「我沒走。也不打算走。」至勤說,「妳說過,我是妳的貓。我可以留在這裡。」

她的湯匙停在半空中,像是一下子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。

「歐,是阿。你是我的貓。你可以一直留在這裡。」然後她繼續低頭吃飯,沒有說話。

吃過飯,她坐在牆角,抱緊貓玩偶。至勤望著她,想要握她的手,卻被閃掉了。

「不要對我好,至勤。」穆棉低低的說。

「為什麼?」

她沒有說話,將臉埋進玩偶毛茸茸的頸子,抱著貓玩偶的手,用力到骨節發白。

「是我忽略妳。我不是隻好貓。」

良久,輕輕的,穆棉說,「你是人,不是貓。」

將臉偎著玩偶,穆棉看起來像是個小孩,卻不管至勤說什麼,她都不再說話。

即使天天送穆棉上班,接她下班,但是穆棉眼底的神情,還是一天薄弱過一天。至勤覺得焦急,卻只有深深的無力。

直到穆棉不再看他,他才發現,穆棉對他這麼重要。因為知道她會忍耐的等下去,所以至勤很放心的,貪婪的過著自己的人生。

我是妳的。穆棉若漸漸的消失了生氣,那我也…那我也…我也失去快樂的感覺了…

不知道該怎麼辦,除了盡量的陪伴她,至勤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即使是上班時間,也渴望見到她。起碼上班時的穆棉,和以前相差比較少。

悄悄的繞去想看她,卻看見她和良凱雙雙走出來。上班時間,要去哪裡?

狐疑的招了計程車。一路跟到T大醫學院。然後走過長長的迴廊,進了精神科。那刺眼的招牌,筆直的刺進他的心裡。

不顧醫護人員的阻攔,他闖進去。

「還是不願意多談?」醫生職業性的溫和,對穆棉卻沒有什麼用處。

「只要拿藥就好,謝謝。」她的聲音,還是那麼客氣。

至勤的闖入,讓穆棉和醫生都一愣。

「我們回家,穆棉,回家。」他拉著穆棉,「不要在這裡。妳不是病人,不是的。」

「你是…至勤?」醫生心平氣和的微笑著,「難怪我覺得名字耳熟,可不是柯警官的繼子?柯警官…」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溫和,「柯警官也是我的病人。」

至勤回頭看他,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噁心和憤怒。

他知道。他知道繼父對自己的骯髒慾望。斜著眼睛看他,不發一語,只是扶著穆棉。

「我還得看病。」穆棉有些侷促的說,「回家去,至勤。別這樣。」

「不要。穆棉,我不要妳生病。」

醫生在鏡片後面的眼睛,仍然那麼的溫和,「至勤,誰都不喜歡生病。所以醫生是種討人嫌的工作。更何況是精神科大夫。但是穆棉需要治療。」

原本對著穆棉撒賴的至勤,眼神森冷了起來,「哦?大夫,那麼,你的精神狀態百分之百的健全嗎?」

大夫無懈可擊的溫和,卻在千分之一秒鐘有著短暫的崩潰,雖然又迅速的重建起來。

「世間沒有所謂的正常,只有一千種瘋狂的面貌。」

至勤笑了,「大夫,你自己也承認了,你也是諸多瘋狂相中的一種,又何必治療,或是自以為治療的好穆棉?」

換大夫笑了。「但是我能讓穆棉的瘋狂相不感到那麼的痛苦,讓她接受自己的那個面相。」

「是嗎?」至勤露出美麗的笑容,那是含著邪氣和天真的笑容,強烈的讓人無法眨眼睛,「穆棉讓你治療多久了?十年?十五年?你治好她了?」

「若不是她的生活有了新變化,穆小姐已經好些年沒發病了。」

「你在指責我!」至勤勃然大怒。

「不。我沒那種意思。不過,至勤…葉先生。說不定你會需要我的幫助。」

在至勤衝過去揪住大夫領子之前,穆棉喝住他,「做什麼?至勤?」

不甘願的聽話,他將臉偏一邊。

「不好意思,大夫,小孩子不懂事,冒犯了。」原本眼中一直沒有生氣的穆棉,卻這樣冷靜自持的微笑著,「至勤,出去。」

「可是…」

「乖。」她抬頭看著至勤,溫愛的,「聽話,我跟大夫說點話。」

靜默了一會兒,至勤點點頭,先出了診療室。

「成也蕭何,敗也蕭何。」大夫對她笑著搖頭。

穆棉的臉閃過一絲嫣紅,雖然只是一下下,「讓大夫看笑話…不過,我的毛病和至勤無關。」

無關?大夫推推眼鏡,「下個禮拜還是來跟我聊聊天?可好?穆棉?」

她終於肯直視大夫,眼中有種悲壯的悽愴和歡喜。

走了出來,至勤又和良凱對上了,兩個人怒目而視。

「別像個鬥雞似的。」她拉了拉至勤的臂膀。

良凱堅持要送穆棉回家去,卻不能避免的也載了至勤。

可惡,邊開車,良凱邊在心底痛罵,早知道就別去買那啥勞子的煙。居然讓至勤闖了去,穆棉幾乎變成我的了…事實上已經是我的了!這混蛋小子卻又勾引得穆棉向著他!

至勤當然知道良凱的想法。罪惡感?那是什麼?他只想抱住穆棉大笑三聲。穆棉是我的。

「穆棉是我的。」正在開門的她,讓至勤粗魯的從後面一衝一抱,差點撞上門,對這種衝動的熱烈,穆棉卻沒推開他。

嘆口氣,輕輕的拍他的手背,「是阿,整個都是,我們回家吧。」

回家。穆棉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,決定讓失去至勤的恐懼成真,省得天天零零星星的凌遲。總是要走的。早晚總是要走的。

但是…他卻追來了。怎麼拒絕他?怎麼拒絕他渴求的眼睛?

像是那些心傷悲痛都只是夢一場。只要他開口。只要至勤開口,就算是心臟都可以挖給他,更何況是小小的悲愴?

「為什麼?為什麼穆棉又肯理我了?」這種小孩子似的嬌態,也只會在穆棉面前展現,「為什麼嗎?為什麼嘛?」

穆棉咬住下唇,不讓自己笑出聲音。

總不好告訴他,因為你追來了。

因為你追來了,讓我知道,在你心中,我是多麼的重要。雖然你走的時候,我會被摧毀的非常徹底。是的,徹底。

她握緊胸口掛著的護身符。恐怕…就算是廖哥哥的遺言,也不能停止我自毀的時刻。

輕輕拍著依偎著的至勤,悄悄的拭去眼角甚出來的淚水。

至勤卻從牆上的鏡子,看見穆棉悄悄拭淚的表情。他失神了一下子。酸楚而甜蜜的感傷。

我終於,抓住了穆棉的瞬間。

第二天他回到學校。放寒假的畫室,冷清清的像是有鬼魅般。已完成未完成的人物靜物,目不轉睛的看著至勤專心一致的畫畫。

一直遲遲無法下筆的地方,就在那一刻,有了。

完成後,昏暗的冬日,緩緩的飄起刺骨的雨,切割著模模糊糊的窗戶。將下巴擱在手背上,看了許久許久自己的作品。細心的,用油紙一層一層的包起來,不讓雨水打溼了。

慎重的放好,蒙著布,至勤開始打掃,煮了穆棉愛吃的菜。

然後,等。

他一定是睡去了。紛亂的夢境,自己似申辯,也像是在發怒。不要搶走。別搶走我的…我的…往下望著搶回來的人兒,卻漸漸的縮小,縮小。

縮小到能溫馴的抱在懷裡,有著光潔柔白毛皮的貓。

我的賽茵。

醒來,正好穆棉蹲著看他,疲勞的眼神,溫愛的看著。

那也是賽茵的眼睛。至勤笑了。

「這麼高興?」穆棉笑彎了眼睛,「有什麼好事?」

「有阿。」至勤正在熱湯,拿著湯勺的他,「我愛妳。」

穆棉輕輕搖搖頭,好脾氣的拿他沒啥辦法。

吃過飯,至勤將畫拿過來,上面的黑布還是沒有拿掉。

「做什麼?神秘兮兮的。」

「本來想生日的時候給的。不過,我覺得,現在是最好的時候。這段日子,我不是只學會了跟女生搭訕而已。還不好,不過,我盡力了。」

他將黑布拉下來。

穆棉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消失。

面目酷似她的女子,反剪著雙手,赤裸的腳踝鏈著極粗的鐵鍊,深深的繫在海底,滿頭長髮在水底漂蕩,身上縱橫著無盡的,觸目驚心的鞭痕。

深黝極藍的海水,深幽沒有聲音的寂靜。

不能呼吸,也無法死去。

但是,另一個天使模樣的海魔,卻用著少年的面容,半閉著眼睛,似安詳似痛苦似愉悅的抱著她,身上有著相同的鞭痕,兩個人一起遙望極遠的海面,蔓陀羅花般的太陽,那麼的嬌弱而遙遠。

酷似自己的女子,專注的穿透了冰冷的海水,眼神卻像是被炙熱的豔陽燃燒似的。勉強用冰冷的海水壓抑火般的情感,每一道鞭痕,像是壓抑不住這火熱的痛苦,就要焚燒起來。

和眼神相反的面容,卻是和平溫柔的。眼角含著淚。

穆棉的心思一下子飄得很遠很遠。

從她懂事之後,就發現,自己是個幸運兒。相愛的父母,用相同的愛情愛著共同的女兒。她的世界向來和諧。父母對她至大期望不過就是堂堂正正的做人,從來沒給過她什麼壓力。不合時宜的父母親,連跟別的孩子比較都覺得羞愧。

「穆棉就是穆棉,幹嘛得跟別人家比阿?好或壞,都是我們的穆棉阿。」

為了這份放心,她從來沒有讓父母親失望過。

十九歲,考上大學的時候,父母跟她一起吹蠟燭。

二十歲,廖哥哥不好意思的來送生日蛋糕,爸媽熱烈的歡迎他。篤定的,還年少的穆棉覺得…

這是應該的,因為廖哥哥是,「家人」。

二十二歲,廖哥哥的爸爸媽媽送來和服做禮物,吃著媽媽做的戚風蛋糕,歡歡喜喜的和初見面的穆棉及爸媽相談甚歡。

這是應該的,因為廖哥哥的爸媽,當然也是我的,「家人」。

年輕的穆棉這麼的相信世界。相信她的家人會漸漸增加,每增加一個「家人」,就是增加一個愛她的人。

直到那天來臨。世界倒錯翻轉。那個窒息的血色黃昏。

趕去日本,她深愛的家人只剩幾小袋碎肉,但是廖哥哥的遺書,居然躲在不鏽鋼保溫瓶裡留著。

潦草的幾乎看不懂的字,她看了一遍又一遍,希望自己真的沒見過這張紙條。

活下去。小棉,為了我們全部,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活下去。

微溼的紙條,她的淚水和廖哥哥的淚水混合,真的非常非常的苦澀。

為了這張紙條,她咬牙捱過這麼多年。生活的鞭痕。寂寞的鞭痕。想念的要發狂的鞭痕。穆棉的眼前模糊起來,緊緊的抓著護身符,裡面藏著廖哥哥給的紙條。

為了不再失去,除了賽茵,她封閉了自己的感情。勉強自己走下去。但是賽茵的死,卻崩潰了她。然後她遇到了一定會失去的至勤。

不要離開我。悄悄的,絕望的,在心底吶喊著,卻永遠也說不出口。

「我不會離開。」至勤從背後抱住她,聲音接近嗚咽,「所以,請妳不要離開我。」

眼淚終於慢慢的滑下來,朦朦朧朧的眼睛中,緩緩西落的星月,泛著五芒六芒的霜花,漸漸模糊,擴大,像是蔓陀羅一樣。粼粼的水光滿室。

終於,他們一起看到,畫裡的深海,還有海面上蔓陀羅顫抖搖曳的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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