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啊…好想退休。」坐在夕陽餘暉下,他將長腿擱在茶几上,非常提不起勁的問,「長生,咱們去陰山開間咖啡館,妳覺得怎麼樣?或者奈何橋?」
「你要跟孟婆搶生意?她會劈了你。」我連眼都沒抬,繼續推著吸塵器,「還有,boss,你討厭有咖啡因的飲料。」
「咖啡館不要賣有咖啡因的飲料就行了。」
我把吸塵器關了,沈默了一會兒,「你唯一肯喝的飲料叫做牛奶,連白開水都不喝。」
「那就開家只賣牛奶的咖啡館好了。」
我送上一杯冰牛奶,不再搭腔。反正灼璣抱怨夠了,就會「醉」牛奶,乖乖的睡著。
為什麼會這樣…據他自己說,是因為祖上有吸血鬼的血統,但我聽到的小道消息是…他有個水蛭精的女先祖。但誰也不敢在灼璣面前提,上個當面嘲笑他的,是個他追捕的百年厲鬼。
那個百年厲鬼沒有當場魂飛魄散…而是被切成兩百多個小塊,裝在用咒符封禁過的小瓶子,送回冥府。聽說判官接到都快哭了,因為光拼圖拼到足以審判就花了二十個工作天,拼圖過程中,那個厲鬼還不斷慘叫,分貝高過轟炸機,判官事後看了很久的耳科醫生。
惹誰都好,就是不要惹「冥府獵手」。尤其是這一個,呼延灼璣。
冥府獵手是幹嘛的呢?就是追捕從冥府逃出,或者是陰差勾魂沒抓到的厲鬼邪魂。灼璣屬於亞洲分區冥府追獵署台灣分局。
這麼說好了,新加坡人口將近五百萬,新加坡分局擁有二十個常駐公務員。台灣人口兩千多萬,常駐公務員…只有一個。
那就是灼璣。
之所以會這樣,是有很深刻而複雜的理由的,並不是因為台灣比較不鬧鬼。呃…我也是等死了以後才知道台灣在冥府眼中地位很微妙…像是個流放地。事屬機密,我怕魂飛魄散,所以只能隱約的說,反正這裡非常「茶包」(Trouble),只有那種最桀傲不馴,長官巴不得置之死地的部屬,才會被扔過來。
我能說什麼?灼璣民國初立就被扔來了,很快就可以慶祝百年就業。
我?不不不,我不是台灣分局的…最少不是編制內人員。我死掉以後,找不著陰差,陰差也找不著我,灼璣覺得很有趣,軟硬兼施又偷蒙拐騙成了雇聘人員,當然那是好聽的說法。
事實上,我成了懶惰透頂的灼璣,一個用公家付薪水的倒楣打雜兼秘書兼助手和跟班。
我想這就是報應。生前我養得極為嬌貴,十指不沾陽春水,沒想到死後成了老媽子,做個賊死,卻無法解脫。
所以說,簽任何契約的時候還是看清楚的好。我猜灼璣一定被壽險公司惡狠狠的坑過,所以他很理直氣壯的用字小得幾乎看不清楚的合約坑我。
我得做到公元999,999年合約才滿。
你確定合約滿的時候地球還存在嗎?我不這麼認為。
所以我在存錢…或者說我在存「福報」。違約金可是個天文數字。
冥府給予的薪資事實上是「福報」,與冥府幣可以互相兌換。但福報對鬼來說有很多用途,陰間可以當錢用,可以得到一個比較良好的來生,或者拿這些福報塑造一個艷鬼的淒美形象(不信可以查聊齋)。
灼璣對我最不滿的就是這點。說我攢了那麼多福報,只肯弄個清秀的臉龐,身體還是籠罩著霧樣黑影,讓他看了都覺憂鬱。
我眼皮都沒抬,「你要用你的福報讓我去美容塑身?」
「…我的薪水都拿去買軍火了。」他拿報紙往臉上一蓋,非常裝死。
「繼續憂鬱吧,boss。」
唯一值得欣慰的是,灼璣算是個好伺候的長官,除了牛奶,不吃也不喝,我省去當廚子的麻煩。生前我痛恨下廚,死後也沒有改變。
我對灼璣最大的期望就是…我擦地板的時候,不要連腳都懶得抬。但他連這點期望都辦不到,你說還能怎麼樣?
雖然冥府在台灣的特別刑務配置非常悲傷,但行政系統還是完整的。跟我們打交道的通常是城隍府,或者是各地土地公的特件。有的是用冥紙燒來的(很古典),也有親自來洽商的(當然是我接待),更有的非常先進的用e-mail(別懷疑),更過分的是個剛接任的城隍秘書,他直接駭客到我電腦把檔案留在桌面上,差點把我嚇死。(雖然我已經死了)
再次譴責那些不著調的自以為高明的駭客和黑客,而且我警告你們,這樣不會讓你們案子的排序比較前面,只會讓我告狀到你們boss那兒,並且壓到最後處理…
別自作聰明了!
我來之前,灼璣已經哄騙不少倒楣鬼(真的是鬼…)來幫他處理分類這些檔案,人越懶越會動腦筋,286時代他就知道要電腦化資訊化了,拿公家的薪水和獎金騙學有專精的人魂(非厲鬼)幫他建資料庫,欺上瞞下的結果,是他得了一個非常先進的資訊化環境,和被降了三級、領了十年的半薪。
之後他只好聘用一些待罪的厲鬼當臨時人員。但厲鬼雖然厲氣很重刑期很長,但腦袋有些不好使,只能做最基本的文書作業。
直到我進入他的視線…真是我人生最大的悲劇。
對,我是個厲鬼。但我要說明,我之所以會是厲鬼,真的是諸多巧合和倒楣的結果。我沒有要上吊…再說一次,我並沒有要上吊。
我是穿了一身紅衣服沒錯…但那是新年,我希望打麻將的手氣能順一點,畢竟我很不會打牌,但也不希望輸得太慘。的確那天我手氣超好的,大殺四方。我只是高興起來多喝了幾杯酒,走路有點不穩而已。
而且,我也不是從天橋跳下去…只是我的傘被吹飛了,我想抓住傘而已,下雨天路太滑,高跟鞋又不合腳。
我糊裡糊塗的從天橋上栽下去…卻被天橋旁鑲著的路燈勾到圍巾。
雖然,一個月前我才失戀,但也不至於為了個破爛男人自殺吧?
但死掉沒辦法辯解…陰差還沒找到我,我已經被「送肉粽」了,坐實了「厲鬼」的稱號。
所以我成了清醒沒有怨恨,未修煉就擁有完整理智的「厲鬼」。
灼璣讓我最悲傷和憤怒的就是這個。這樣可憐悲痛的經歷,能夠讓他大笑五分鐘,還噎得頻頻咳嗽。
我真哀傷。
更哀傷的是,這個徹底沒有同情心的傢伙,非常自然的把我推進火坑,簽了一個永無止盡的雇聘合約,洗衣打掃倒牛奶之餘,還得幫他篩選成山成海的案件,偶爾還要陪他出差。
為了抗議他的暴虐和不公,我在他的牛奶裡下巴豆。但他建議我下砒霜,喝起來比就夠味,巴豆太淡了。
…有機會的話,我該試試王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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