輪到boss的時候,我發現我真的很緊張。
他個子本來就不高,就算穿著草綠色的T恤、迷彩軍褲和軍靴,還是顯得很小。棒球帽壓著眉緣,大半個臉都藏在陰影下,只看得到懶洋洋的笑容,雙手還插在褲袋裡,穩穩的站在擂台的最中間。
七百年道行,說高不高,說低不低。雖然我還是這樣沒路用的厲鬼,但也感覺到擂台上的參賽者,有幾個非常強悍,道行恐怕破千都有找。
本來嘛,boss的諸項審核都只是中等,他會在無差別格鬥中脫穎而出,主要是因為他善機變,能夠讓諸多僅屬中等的技能和技巧交織應用,才成就了他的強悍。
我突然有點後悔,不該跟他說「別受傷」。這樣他要在生存賽取得勝利,定是倍加困難。
等生存賽開始,我心情更加緊繃。和麥克那場的一盤散沙不同,這百名參賽者中,居然出現了幾個集團式的攻擊,發出強大範圍法術的光芒。
從阿貓囉哩囉唆的講解中,我才知道,一般這種生存賽不太有人會發大範圍法術。因為法術是由姿勢(指訣)、媒介(法寶)、咒(語言或咒歌)構成的。當然也有驅使法寶瞬發的法術,但那就威力非常小。法術越厲害,施法的時間就越長,施法者在行術時也越脆弱。
大範圍攻擊式法術,當然非常有效,但施法的時間也是要命的長。可這種場合用防禦式的法寶,等於要分神兩控,在劇烈碰撞中也容易消磨防禦的效力。
這場生存賽的賽者,應該有同團隊的,例如門派或家族,他們非常有默契的結成臨時聯盟,決定先拼掉其他人,再來公平角逐。
無疑的,非常明智。但對孤家寡人的boss,卻非常不利。
只見他壓在棒球帽下的臉孔微微一笑,猛然一踏軍靴,輕靈無比的往後踅步,異常從容,手依舊插在口袋裡,看似不甚快,卻險之又險從眾多拳腳和法術爆炸的間隙閃身而過。
宛如貓步舞蹈,踏著奇妙的節奏,偶爾跳起騰空,又若無其事的落地,在硝煙拳風中漫行。
「老大就是老大啊!」阿貓尖叫,完全忘記牠的體育記者腔,「算得這樣剛好,絲絲入扣!不愧是我幻影貓的老大!老大老大!」
可我…不知道為什麼,在心底冒出來的,卻是「如歌般行板」這樣怪異的形容詞。
的確是如歌般的行板。他遵循著一種聽不見的和諧音樂,將自己化為風、化為漂蕩的柳絮,踏著一個個莫名的音符,用一種貓科的姿態。噙著淡笑,在紊亂狂暴的戰鬥中,整理出規律的節奏。
所謂的感動天地,是不是領悟到天地間的節奏,然後變成自己和諧的節奏?
台上的人越來越少,最後只剩下最強悍的三人小組…和灼璣。
這首怪異的交響樂,也終於到了尾聲。
他的笑意更濃了些,猛踏三步前進,迥異於之前的輕靈,反而厚重若千山之重。避開兩個顯然敏於近戰的對手,一拐一踢,就讓那位發出龐大範圍法術的參賽者飛出擂台。
又迅雷不及掩耳的墊步迴旋,阿貓尖叫著說他連踢了四次,我卻怎麼看也只有一次…又把一個參賽者踢了下去。最後的參賽者趁他似乎腳步不穩的時候撲了上來,我只覺得眼一花,他不知道怎麼閃到這個倒楣鬼的背後,借力使力的用靴尖在倒楣鬼的屁股一點…
於是,台上只剩下他一個人。
從頭到尾,他的手都插在褲袋裡,懶洋洋的笑容,也沒有變。
龐大的會場安靜了幾秒鐘,突然爆出巨大的歡呼。
我卻一直在發怔,像是領悟到什麼似的。但我真的領悟到什麼…又說不出來。
直到他懶懶得走上來,癱在我旁邊的位置,我才略略回神。
「欸,我沒受傷。」他把棒球帽壓低了些。
不知道為什麼,我滿臉通紅,臉孔燒得可怕。匆匆低下頭,從保溫瓶裡倒了一杯冰牛奶出來。
他卻沒接,反而合十奉請,「妳先喝一口。」
…灼璣你果然是個混帳!
在周遭目光的壓力下,我撐沒多久就屈服了,草草啜了一口,趕緊遞給他。
Boss就著我喝過的地方,眼睛笑得非常得意,大口大口的灌冰牛奶。
在阿貓尖叫的起鬨聲中,和公主騎士的賊笑裡,我羞愧得連臉都抬不起來。
我應該拼著肚子痛,也在冰牛奶裡下鶴頂紅才對。
(競技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