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蘭經念得很熟的姬先生,發現山不過去,他就真的走過來了…
居然紆尊降貴的來到選手村旅館大廳,請我下去一見…不然他上來也可以。
我在房間裡頭亂轉了一會兒,握緊拳頭。把散彈槍裝在特製槍袋裡背著,揣著鬼仙錦帕,踹起阿貓,深吸一口氣拉開房門,過去等電梯。
我自覺豪氣干雲,非常有氣勢。如果兩個膝蓋不要抖得那麼厲害,就更完美了。
舔了舔發乾的唇,試圖散形一下。打不過還能跑…我想。但我不能龜縮在房間裡…人都殺到大廳了。在大廳好歹人來人往,喊救命總不會置之不理。在房間理被堵,那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。
「阿貓,」我聲音發顫的問,「那個…妖界大使有沒有外交豁免權?」有的話就真的慘透頂。
牠翻了白眼,「你當三界六道都是人間那些廢柴?還外交豁免權哩!那是人間才有這種白癡又智障的設定,完全就是給人犯罪開後門用的…」
我寧定了。
沒有外交豁免權,姬先生總不能當眾滅了我。
等我下了大廳,緊張得差點臉抽筋。但旅館的主管實在過分貼心,居然開了個VIP會客室給我們,害我頓有奪門而逃的衝動。
但看看他和boss相似的容顏,頓時惡從膽邊生。我老爸…生前的老爸雖然不是什麼好的,好歹還養了一家大小(雖然拿回來的不多),也沒殺妻滅子,雖不慈愛,也沒這麼招人恨。
大概是心底有了偏見,所以他的和藹溫和,在我眼底都走了樣。不過我打了這麼多年的官腔,也不是易相與的,絕不會給人挑出半點錯來。
而且他那上凌下的態度,絕對不是我的偏見。
他先非常禮貌的問候,然後開始兜兜轉轉,問我在boss身邊工作幾年了。
「我想,以您的身分,我的所有資料您都瞭若指掌,我們就不要兜圈子了。」我很客氣的說,「您想說什麼,儘可直說。」
他注視著我,「謝小姐快人快語。」他輕笑了一聲,我覺得悲哀又憤怒的是,和boss居然那麼相像。「灼璣是我第一個孩子。」
他淡淡的說,「閻王並不是真的惱他,只是敲打敲打,晾一晾,磨磨他的性子。他什麼都不缺,就是身分低了點。但卉璇嫁了他,這問題就沒了。」
姬先生逼視著我,「閻王有意讓他擔任左路將軍,有機會將來成為三司元帥。若他當上將軍,我會撥姬龍家軍最精英的一支小隊當他的班底。」
…我真佩服自己,居然推測得這麼準。雖然我武力上廢到成渣,但職場文化、官方語言、人心詭譎,卻是生前死後徹底打磨過的。
「姬先生,這話,似乎是該跟呼延先生說,我只是他的秘書。」我甜笑著回答。
他微微瞇細了眼,氣質漸漸凌厲。「謝小姐何必佯裝?灼璣數百年來從未和任何女人親近。」
「說不定呼延先生比較喜歡男人。」我更淡的說,「什麼時代了,姬先生還迂腐在性別上,怕是不太好。」
他磅的一聲拍在桌子上,那張漂亮的玉石桌和上面的茶具…一起悲劇了。
阿貓立刻跳起來,化成牛那麼大的巨大黑貓,背脊突出尖銳猙獰的黑刺,有點兒劍龍的味道。喉間滾著低吼,目光殘忍兇狠。
姬先生背後的女秘書也爆出滿頭蛇髮,瞳孔倒豎,十指如爪的嘶聲威嚇。
但吼來嘶去,也沒動上手,讓我冷汗流一流反而笑出來。
「姬先生,」我站了起來,「我和呼延先生簽了合約,期限直到公元999,999年,而且沒有足以毀約的條款。我尊重您是使節,所以才跟您談話,但您畢竟不是我的上司,跟我提的,更不是我的權限。我建議您和呼延先生好好溝通,恕我無能為力。」
非常憤怒的他,放出火燙的妖威,讓我踉蹌的倒退兩步,胸口悶得幾乎說不出話來。我一拍錦帕,放出結界,七彩的蝴蝶悠然的在我身邊飛翔。
「…仗著雙六的勢,妳這區區厲鬼也敢跟我硬挺?」他陰沈的說。
我摸出臨聘徽章,大聲的說,「我是冥府臨時聘雇人員謝長生,受冥府管轄!我不用仗任何人的勢…和我打合約的,是呼延灼璣,能夠獎懲我的,是冥府行政!從來、從來,不會是妖界的任何一人!」
轉身就走,我相信他沒那個狗膽在冥府的地盤上殺害一個秘書,哪怕那個秘書只是臨聘人員。
一開門,和灼璋面面相覷,他大大的鬆了口氣,對門內的姬先生怒目而視,緊緊抿著嘴,風一樣護著我走開,再也沒多看他生父一眼。
「長生姐,他有沒有對妳怎樣?」他焦慮的低聲,「妳再晚點出來,我就要破門進去了!」
「沒沒,」我趕緊搖手,「你怎麼會在這?不是出去玩兒?」
「我本來是回來換衣服的。」他漫應著,緊緊的皺眉,「死老頭找妳做啥?」
我不知道怎麼回答,謹慎的說,「講妳哥的事情。」大概是希望我知難而退…這位姬先生大概很愛看民視或花系列,超古典。
灼璋大為緊張,「沒的事!老哥才沒答應過什麼屁婚事…」
看他那麼緊張,害我都笑了,「我知道。不然他怎麼會進冰箱一百年?」
他啞口片刻,沈沈的嘆了口氣。「真奇怪,他怎麼那麼有臉講東講西…」他俊朗的臉孔充滿不可思議。「我哥成年禮後,偷偷帶我們倆去找過他一次。」
我瞪大眼睛。
「他不准我們叫爹,還威脅我們再去,就要滅了我們。」灼璋苦笑,「我哥問他那要怎麼稱呼,他很傲的要我們喊他姬先生。現在又擺出父親的譜,死凹當初沒派人來殺我們,又拿『孝』這個字壓我們…妳說算什麼事兒呢?」
換我啞口無言。想了半天,我笨拙的回答,「這也不是獨一個。我們人間有個老媽拋棄小孩幾十年,老了還告小孩遺棄,沒養她,法院還判她贏呢。結果沒見過面的小孩又得賠錢又得養個狼心狗肺的娘。程度雖不同,精神可是沒有兩樣。」
他搔了搔頭,俊朗的臉孔皺得跟包子一樣,「那個,長生姐,妳要信我哥。我們都不會跟我老爸一樣的。」
「…我知道。」我有些啼笑皆非,「可你哥呢,不太知道。一整個對自己信心不足。」
他張大眼睛,幾乎頭上要冒出許多問號。但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。
「我會對他好啦。」拍拍他的肩,「我跟他打得合約可是很長很長,我肯定活沒那麼長。」
回到房間,阿貓陰森森的插嘴,「妳早死了,還能活成倒扣?」
我把蜘蛛線團在牠眼前晃了晃,扔出窗外。被貓的本能可悲箝制的阿貓,毫無辦法的跟著跳出去。
這可是二十三樓,還是特別挑高的。當然,牠不會摔死。但選手村旅館方圓十里,是航空管制區。
牠能跟我搭電梯,是因為藏在我的影子裡,也只能藏在我的影子裡。不然電梯是不准寵物搭乘的。
我想牠會喜歡爬二十三樓樓梯的運動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