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名默提了一串小粽子上樓,二娘忍不住笑出來。
在臘八吃端午節該吃的粽子。
「我以為,只有我才會做這樣的事情。」她調侃,「在文明猖獗的異世自修君子六藝…」
沒去學金融理財,或者學些電腦應用。而是在知識氾濫猖獗的二十一世紀埋首在故紙堆中,練書法練到手指微微變形。
一直,不合時宜。二十一世紀如此,大燕亦如此。
「妳我偕同,皆與世不容。」名默泰然的回答,將粽子遞給她。
幸好是素粽。她一直不喜歡吃肥肉,很奇怪的挑食。但終究還是皺眉,勉強嚥下去,「我不喜歡包栗子的。」
栗子被蒸過就很奇怪,她討厭那種味道。
「以後我會注意。花生可以嗎?紅繩的是花生。」名默撿起她咬了一口的栗餡素粽,很自然而然的吃掉。
雖然已經司空見慣,但二娘還是敏感的覺得有些怪異。
「出了什麼事?」
名默只是微微的笑,笑得很明淨。二娘也沒催促,只是吃了個花生餡的素粽,心滿意足的點頭,看著名默慢條斯理的吃完剩下的粽子。
「我要離京了。」名默很平靜的說,「去南都。我猜,此生都不會回到京城了。」
二娘的臉孔瞬間慘白,未開口就滾下一串淚。猛然低頭飛快拭去,「我忒婆媽了…該為官爺高興才是。恭喜,終能離開這傷心地。」
「翠娘子,妳不捨我。」他語氣很肯定。
「不捨也該捨。」二娘抬頭慘然一笑,「這就是異性知己的壞處,終究要不斷的別離。」
應該習慣,必須習慣。不在這一刻,也會因為不久的下一刻。
「不一定。」見了她的淚,名默更篤定了,「為什麼要捨?只要妳願嫁給我,其他的,交給我就可以了。」
果然,她堅決的搖頭了。
在她開口前,名默就搶在她前頭,「等等,總是妳說我聽。這次,換我說妳聽。我知道妳為什麼不肯…妳自幼定親,青梅竹馬,然而卻是個淒慘結果。事實上,我父母也是。」
終於明白,為什麼他們這對饕餮之徒會是知己。就是心性相似的地方很多,相異的地方很少。雖然選擇面對世間的態度不同,但如她知我一般,我也知她。
「妳我都朝不保夕,妳我都無立錐之地。世道對妳我都艱難苛刻,此去南都,甚至無法保證妳我都能生還。是,妳我都知道該順命,但命是什麼?妳當知我,並不是想施恩憐憫,而是我無法容忍再也無法見到妳。」
名默的語氣漸漸激昂,「妳我都無處可去,無路可走!只不過是名分,只不過是子嗣!那些虛的,與妳比起來,都不重要!妳想要一生清白,我可以護妳一生清白,妳想要自在,我容妳任何自在!」
二娘肅顏正襟危坐,名默也長跪端容。相互凝望,慎重到肅殺的程度。
「但我已縱壞性子,沒辦法給誰當妻,不能宜室宜家。」二娘終於開口。
「我不需要那些世俗。」名默很認真的回答。
是呀。名分而已,子嗣而已。若他此去安順靜好,那還可以思量…但她忘了,他們都是朝不保夕、無處可去無路可走,不容於世,不得安穩的囚徒。
這不是安全的二十一世紀,而是命如草芥的大燕。
命該如此。若死於旅途,終究能善始又善終。
二娘稽首,名默亦頓拜。
「那麼,默哥兒,既然是我要堂堂正正的出樓,就不能全交給你了…得好生商議商議。」二娘露出慵懶又有點惡意的微笑。
「翠娘,不過是財帛。」名默點頭。
「是。不過是財帛,捨了也就捨了。何況你我都用不到。」
對許徐兩家來說,這個冬天,比任何一年寒冷。
高高在上的皇帝,下了道聖旨,猛然劈了一雷在他們頭上。
義婦徐二娘獻藏玉之山以助軍資,賞賜婚於順王府總教頭李名默,即日完婚。
隨著聖旨而來的,還有宮人與太監,浩浩蕩蕩的送上鳳冠霞披和若干賞賜,並且服侍她梳妝,還問她要帶走什麼…全樓搬空都無所謂,人手很足夠。
她只帶走兩個匣子,一個裝著她雕琢的木釵,一個裝著她慣用的工具。
其他,俗物而已。
反正他們都保不住了。什麼都,保不住了。乾打雷不下雨的皇帝,最喜歡充實私庫。藏玉之山引起他的注意了…那麼,許徐兩家就註定了被魚肉的命運。
終於能夠獻上一份厚禮,答謝這兩家對她這些年來的種種「照顧」。
宮制的鳳冠霞披,實在非常沈重。蓋上紅蓋頭,臨要下樓梯時,即使有人攙扶,她卻發現自己沒有那麼勇敢,膽怯了。
走下去就是未知,眼前只有重重嫣紅的未知。
她對自己一笑,扯下了紅蓋頭,挺起胸,謝了攙著她的宮人,不用人扶著,她自己可以走。
邁下一階,又一階。走過曾經深鎖的門,走出幽禁她許久的閨望樓。
冬晴,未雪。
沒有紅蓋頭的新娘在書肆前站定,濃重妝容的對著下馬迎來的新郎,粲然一笑,將手遞給他。
那一笑燦爛如春回,耀眼的無法直視。
鑼鼓喧天中,名默牽著二娘的手,堂堂正正的,出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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蝶按:應該算完結啦…←啾按:作者好任性哦 =3=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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