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兩年了。
她坐在窗台,很沒規矩的甩了鞋襪,看著遙遠熱鬧的市集,眼力很好的她甚至可以看清行人的臉。
挽起來的珠簾輕輕發出如鈴微響。
兩年了啊,若不是少有的與人交談,她還真沒想到日月匆匆,就這麼過去了。
眼前的景色應該很熟悉,但卻透著陌生。反而是夢裡的記憶,異常鮮豔…明明是黃粱一夢。
應死而未死的一夢。
人哪,就是貪。她自嘲的想。做夢的時候,嚇得要死,萬般恐懼和不習慣,總是想著回來。可好了,醒了。但她又懷念夢裡的一切,又想著回去那邊…
明明就是栩栩如生的一場大夢罷了,即使橫跨幾十年。
醒來不過離她上吊一刻鐘,她卻覺得蒼老了,心很蒼老。
一整個白癡啊,為了一個破爛貨上吊。人又不是她挑的,嫁過來更沒對她一日好。被休了應該高興大放鞭炮,上什麼吊啊笨蛋。
娘家和婆家撕破臉大鬧,她只覺得無力。不知道是時機太巧還是太不巧,剛好她嫁妝裡的一個荒山,被發現有玉脈,還是足以上貢的上等玉脈。
原本都不想要她的娘家和婆家,突然一起主張她的「歸屬權」。其實她很願意放棄,隨便他們怎麼分,但是娘家和婆家都想全要…
婆家要她回去守寡,娘家要她回去當姑婆。她連不要的權力都沒有。鬧到最後的結果,她落了一個終生監禁的下場,婆家娘家各輪流探勘玉脈一年。
無聊。真無聊。諸般繁華,似水流年,其實只是大夢一場。能夠重振家聲又怎麼樣?得到更多財富,又怎麼樣?
不過是一場場的成住壞空。
但在大燕朝,一個寡婦兼下堂婦的女人,根本沒人在意她的意見。娘家和婆家互相猜忌,害怕對方把她弄死,也怕她捲起包袱跟人跑了…跑了比死了還慘,金山銀山都落到不相干的人手裡。
所以把她關在這個閨望樓,讓她插翅難飛。原本還派人貼身嚴格看管呢,是她受不了,發了一場火,作勢要往窗外跳,才讓他們消停了。
隨便你們吧,不要煩我。讓我靜靜的、好好的追憶那場黃粱一夢,那個自由到寡廉鮮恥、色彩異常鮮明的夢。
曾經拼命想回來,現在又巴不得馬上回去的夢。
就這麼渾渾噩噩的,望著遙遠囂鬧的市集,夢與現實交疊的,過了兩年。
豬也是有豬的幸福嘛。她不無嘲諷的想。最少無風無雨,豐衣足食。反正也沒什麼能讓她驚奇了…悶了雕雕木釵看看書,一天也就過了。
再說她能去哪裡?
可惜,真的,可惜。跟男人一樣自由的黃粱一夢,沒好好到處走走。
真希望再做次黃粱一夢…怎麼可能呢?說不定只是神仙的惡作劇,懲罰她輕忽生命的結果。
伸了個懶腰,她打了個呵欠。
罷了。一切都是幻夢一場。眼前倒還舒心,什麼煩擾都沒有,也不錯…
但命運總是很愛開玩笑。
呵欠打到一半,蹭的一聲,一個血人滾進她的樓裡,血跡斑斑,滴滴答答的從窗台到地板。
等看清楚了臉,她只想起一句話…
救人不如救蟲。
救蟲兩忘江湖中,老死不相往來。救人一命,只會被死巴著不放,帶來更多麻煩。
「…官爺!」她從牙縫擠出字來,咬牙切齒。
昨夜還乾乾淨淨的臉孔,現在已經滿是血污和灰塵,「徐二姑娘,我是暗衛,叫名默,李名默。」
暗衛?宮中暗衛?!徐二娘臉孔刷的慘白,「…我什麼都沒聽到。」
名默心底苦笑,若不是在如此曖昧不明,敵我難分的狀態下,他也不想拖累一個婦道人家。「這是…非常重要的東西。」他吃力的掏出一個油紙包裹,「請代李某保管。」
媽的!
她聲音轉厲,「我什麼都沒看到。」
名默苦笑更深。他也知道不靠譜,但已經沒有辦法了。「我去把追兵引開…除了我以外,別交給任何人…會引來殺身之禍。」
…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會被滅口了,何止殺身之禍?!
但沒等她拒絕,這位高貴的官爺又潑灑著血珠飛出小樓了。
不定時炸彈的油紙包裹,和無法解釋的半室血跡。
她開始考慮,要不要乾脆再上吊一次,省得零零碎碎受苦…誰知道會零碎到什麼程度,說不定會很復古的執行所謂「剮」。
雖然最後她打消了上吊的念頭,也把地板窗台的血跡擦乾淨了。但來送洗澡水的婆子望著半水桶的血水發愣。
「沒見過人洗月布?」四奶奶瞪人了,「偶爾血崩一次不行?」
好在只引來一個庸醫,其他什麼都沒被發現,總算有個緩刑,而不是斬立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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