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餐就在這種吵吵鬧鬧的氣氛裡渡過了,飯後還被大吵大鬧的麒麟猛凹,硬逼著他作了道焦糖布丁,這個邊吃胃藥差點撐死的女人,還吃掉了他和蕙娘的份…
雖然是這樣吵鬧,他卻覺得,這才是他熟悉、可以安心留下來的地方。
去上學雖然好,但是他和同學不管是怎樣的聊天說笑,像是隔著無形的玻璃。他明白,他的同學們也明白,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這種孤絕感一直驅之不去。從他很小的時候,開始意識到會被魔物侵襲開始,更讓人絕望的,是這種無影無形的孤絕感。他,和別人都是不一樣的。
去了紅十字會修煉,遇到了許多相同境遇的同學。和那些自認「天降大任、領有天命」,甚至自覺高人一等的同學們,他還是覺得格格不入。
只有跟音無相處的時候,他才會自在一點點,覺得,他還不是唯一的那一個。
直到現在…待在這個不像樣的禁咒師和她的式神身邊,他才覺得自然而然,他也有可以歸屬的地方。
「…我說啊,」他實在不想露出關心麒麟的樣子,「妳才是那個沒跟人類交往,有反社會傾向的人吧?整天關在家裡幹嘛?妳好歹也出去走走麼…」
「哈哈哈~」麒麟笑了一會兒,「我喜歡在家?你咬我?我有朋友啊。」吃完了胃藥,她又倒了杯威士忌,說這樣可以「幫助消化」。
(這是騙人的,好孩子不要學…)
「在哪?」明峰瞇細了眼。
「我有蕙娘,琵琶、月琴,還有酒。」她晃著杯子裡的冰塊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明峰的青筋冒出來了。
不滿意?她搔搔頭,「好吧,還有你。」她非常勉強的敷衍一下。
「…我說得是正常人類的朋友。」明峰逼近一點,臉孔發青,「大姊頭,妳故意的喔…」
「人類的朋友…?」她呵呵笑了兩聲,卻沒有歡意。「我還有人類的朋友嗎…?」這句說得非常輕,明峰差點以為自己聽錯。
麒麟卻一揚眼,意氣風發的說,「人類啊~女的都是我的崇拜者,男的都是我的僕人啦!喔呵呵呵~」
…我就知道,就知道!妳果然不是人類!
他悶悶的將桌子收乾淨,開始洗碗。洗著洗著…麒麟那聲低語,卻在他心裡迴盪不已。
我還有人類的朋友嗎…?
他感到相同的戳心。但是…麒麟到底多少歲了?據說「禁咒師」這封號已經數十年都是相同的一個女性…她到底多大了?
不能再想,不可再想。細想下去實在可怕…這孤絕,到底有多長久了?
洗好了碗,他探頭出去,沒看到麒麟。繞著屋子找也找不著…一直到聽到縹遠的琴聲,才發現她光著腳坐在附近的大樹上,一杯威士忌浮在半空中,沾滿了水珠,冰塊已經快融光了。
懷裡抱著月琴,錚錚然。
「…當心摔下來喔。」明峰靠在樹幹上,臉色有點不太好看。
「你忘了我太祖婆婆是誰?」麒麟望著他,手裡漫彈不成調。
「馬有失手,人有亂蹄…」他一時緊張,開始胡言亂語。
「…吃芝麻哪有不掉燒餅的?」麒麟扶了扶額頭,「上來吧。」
默默的並肩坐在粗大的樹枝上,仰望天空,無月有星。「…今天,有個女孩子跟我談到學道的目的。我說,我學道雖然是不得已兒,卻不打算長生不老。真的長生不老,那不是自找當妖怪嗎…?」
「你說得沒錯啊。」麒麟張著大大的眼睛,「我也這麼想呢。」
「那麼麒麟,」明峰耿直的問,「妳為什麼長生不老?」
原以為她會發怒,只見她那雙大眼睛坦蕩蕩,一些貪念罪惡都沒有。「這個嘛…」
她彈了一會兒的月琴。「如果說是得了不治之症所以長生不老,你相不相信?」
「…鬼才信!」明峰炸起來。
「不能這樣唬爛喔…」她輕嘆,「我想想怎麼唬爛你好了。我盡量唬爛得有誠意一點…」
「妳這個…」明峰想要破口罵出來,一轉頭,發現她嘻笑的臉孔,卻籠罩著憂愁的側影。他沈默了,繼續傾聽著麒麟的月琴。
「長生不老是種毒藥。」麒麟難得正經的看著他,「如果不想成為妖怪,就不要被這個美麗甜蜜的毒藥誘惑。」
輕輕捶了捶他的肩窩,「我很高興你不會被這種事情誘惑。」
…如果妳真的高興,那就不要笑得那麼空洞好嗎?
那天晚上,沒有月亮。但是他睡得很不安穩。麒麟那空洞卻脆弱的笑容,像是無淚的哀傷,整夜都在他眼前揮之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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