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咒師 第三部第十章(完)

她…好像很久很久,沒有感受到手心的溫暖了。

其實絕色,也是一種咒。這種咒將她束縛的動彈不得,一世悲慘。她的懷裡還有一把母親給她的刀。

當她決心修仙時,母親遞了這把家傳的銀刀給她。「如果妳成了妖仙,想在天界過著平安的日子…就用這把刀劃花自己的臉吧。」母親憂鬱的看著她,「太美麗只是一種嘆息。」


鬼武羅懷著這把刀,卻沒有傷害過自己的臉。

不是她怕痛…而是她也喜歡看見自己的容貌。她知道自己很美很美…但是她的心很單純。她覺得,就像美麗的花兒可以讓她覺得感動愉悅,她也希望自己的容貌可以讓看見她的人快樂。

還沒成仙時,的確是這樣的。山鬼族的女兒都一派天真無邪,熱情奔放。雖然成仙這種麻煩的事情很懶得去做,但是這位美麗的妹妹既然有這種決心,她們也樂觀其成。

再說,成仙之後就不會老了,這朵令所有山鬼們驕傲的花兒將成不凋之花,對於喜愛美好和音樂的山鬼女兒來說,是很棒的事情。

直到她終於成了仙,才知道,天界的階級嚴厲而分明,身為妖仙,就是矮人一截。原本她可以不在意的,但是她美麗的容顏卻惹來許多妒恨。

她終於明白母親給她銀刀的用意。

每一天,她都遲疑的拿起銀刀,但又倔強的收進懷裡。就是長得比別人好些罷了,又怎麼樣呢?她沒傷害別人,為什麼她得傷害自己?

她成為披香殿的侍女,王母對她比任何人都嚴厲。正因為王母的厭惡,其他侍女也躲避著她,將她孤立起來。

在王母的披香殿,她有機會見到天帝和天孫。雖然她都敬畏的低下頭。

天帝一直都很平易近人,奉茶時都會含笑著說謝謝。很自制,也很客氣。但是王者的尊嚴自然的散發。

而天孫則是另一種樣子。他幾乎不開口,只是眼睛飄忽的看著她,讓她不寒而慄。她聽過很多傳言,非常害怕這個聲名狼藉的天孫。

這種不祥的預感成了真,在某個夜裡,王母叫她去披香殿添香,她捧著香爐到披香殿…

卻只看到天孫。在黑暗中,眼睛特別的亮,閃爍著瘋狂的清醒。他纖白的手指握著鬼武羅的下巴,「妳的眼睛,非常美麗。」

她差點被挖去了眼睛。若不是天帝突然闖進來,憤怒的打他一個耳光,鬼武羅的眼睛可能就這樣沒了。

天帝痛惜的撫著她流血的眼眶,「…可憐的孩子,真對不起…」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,疲憊的擁有一張皙白的容顏,充滿了憂鬱,「我只剩下他這個子嗣,實在沒辦法下手解決這個孽障…還好嗎?就因為美麗,妳得吃這些無謂的苦…可憐的孩子啊…」

她依在天帝的懷裡發抖,緊緊的攢著他的衣服,驚嚇過度的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。在天孫逼近她的瞬間,她明白了一件事情。

王母大概很妒恨她的美貌吧?妒恨到幾乎是虐待她。這樣的虐待還不滿足,甚至將她送給天孫玩弄,讓天孫去挖她的眼睛。

「…帶我走。」她不斷的打著哆嗦,「帶我走帶我走!帶我離開這裡…我不要待在這裡!帶我走!」崩潰的哭了又哭,抓著天帝衣服的指節發白,用力到發疼。

天帝真的將她帶去崑崙山附近的密都。從那天起,她待在這裡潛修,再也沒有離開青要之山一步。

憑著自己的苦修,她當上了降霜青女,外界的人譏笑她是靠美色迷惑天帝才得到這個職位,她只是垂下眼簾,沒說過話。

「…妳是說,天帝也沒有牽過妳的手?」明峰簡直要呆掉了。

鬼武羅笑著,眼眶裡滾著淚,「天帝他…當我是他的女兒。他連一根手指也沒碰過我。」

隱居的歲月這樣悠長,天帝怕她寂寞,特許山鬼族駐居在青要之山,安慰她的寂寥。但是她還是在等待,等待天帝來探望她。

天帝喜歡聽她鼓瑟,喜歡聽她唱歌,說她的聲音宛如珠玉和鳴。他疲倦的面容在鬼武羅唱歌鼓瑟的時候,會放鬆下來,像是少年一樣無憂無慮的安詳。

雖然他那麼忙,很久很久才來一次。但是他總會派使者送來各式各樣的禮物。

我不要禮物,我希望你能來。她常常這樣想。誰唱歌給你聽呢?誰來安慰你的疲倦?我並不是真的想當你的愛妾,如別人傳說般。我只是想依在你身邊,鼓瑟給你聽。

「我…我一直想離開青要之山。」她淡金色的美麗臉龐蜿蜒著珍珠般的淚,「因為等待很痛苦。我也想過,若是一直被關在這裡,和人類有了孩子,很可能我可以死心,反正關在哪裡都沒有差別…」

明峰轉頭看她,眼中寫滿了憐憫,「…那麼現在呢?妳想去哪裡?」

抓著明峰的手,她哭到幾乎倒地,「我…我想回青要之山。等待很痛苦,但是不能等待…我更痛苦…」

她的痛苦深深的感染了明峰,雖然還沒戀愛過,他卻能夠感受到鬼武羅的煎熬。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,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,承受著莫名的妒恨…

「…我覺得妳很漂亮。牽著妳的手讓我覺得很高興。」明峰垂下眼睛,「美麗絕對沒有什麼錯誤,美麗本身不該只是一聲嘆息!沒有人可以違反妳的意志強迫妳要幹嘛或不要幹嘛!如果妳要回青要之山等待,誰也不可以阻止妳!」他豪氣干雲的挺了挺胸,「我賭上男子漢的氣概,絕對會…」

「當心!」鬼武羅發出霜氣,卻沒有完全擋住,明峰後背劇痛,鋒利的風像鐮刀般從右肩直到左臀。風鋒太鋒利,傷口幾乎不見血,卻翻捲著可怖的傷,甚至露出暗紅的臟器。

若不是鬼武羅的霜氣發得及時,他很可能被劈成兩半。

「你的傷…」鬼武羅指尖放出霜氣,驚恐這樣沈重的傷居然無法癒合,只能止血。

「你想把我崇家的容器帶去哪?」長老瞬間年輕了十來歲,手心轉著風刀,「她可是我們崇家最後的希望。」

「容器?容器?!」激怒的明峰喀出一口血,「有種你再說一次!」

「你說那個小妖精嗎?」長老冷冷的看著他,「她就只是個生孩子的工具。你不要以為我怕了麒麟。她再厲害也只是真人,連神仙都說不上。她妄想挑戰神明?可惜了她苦苦修煉了一場,還是白骨一堆…」

麒麟死了?騙人!明峰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。他望著虛空,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在他心裡響起。

麒麟…他那爛酒鬼師父。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,光著腳,充滿幸福感的喝著酒,瞇著眼睛像是貓咪一樣。

她死了?

「你若不信,」長老獰笑著,「我送你去陰曹地府確認吧!」

在如狂火的憤怒中,明峰反而鎮靜下來。他一直避免犯下殺孽,他一直都不希望見血。但是現在…他腦海裡的咒文這樣清晰,呼之欲出。

沾著自己的血,他蒼白的唇吐出一句,「問問自己,你們是誰。」

他的傷口蒼白的湧出四十九滴血,落地煙霧瀰漫,然而鬼影幢幢。長老想要上前結果明峰,卻發現在煙霧中無法動彈。

鬼影轟然如雷,「我們是熱心黨。我們是熱心黨斯卡力奧得猶大!」

滿身是血的麒麟抬頭,她挨了大神重和黎的幾波猛攻,已經開始搖搖欲墜。即使受傷,她還是氣定神閒。

但是這股異樣的波動卻讓她變色。「…你們放出了禁忌的猛獸了。」

「說什麼廢話。」仗著王母賜予的神器,大神黎有恃無恐,「納命來!」

麒麟嘆了口氣,「我儘讓著你們,就是不想開殺戒。被我這樣一個真人一擊而倒,可是不太光彩的。」

「麒麟,別說這些,快走吧。」大神重對她還是有些忌憚,「黎,別真的殺了她。」

「別人怕孫猴子,我可不怕!」大神黎舉起沈重的神斧,就要劈了過來…

「我受了多少傷害,就一次奉還給你。」麒麟冷冷的,「怒拳!」她全身沐浴著火樣的金光,拳頭讓巨大的黎一襯,顯得份外嬌小,但是這嬌小的一拳卻打碎了黎的神器,甚至把他打飛了出去。

大神重大驚,抓著沒有氣息的兄弟緊急撤離。

麒麟甩著手,全身上下無一不痛。這個鳥招式實在不划算…還得被打個半死才可以將所有傷害一次奉還。

萬一被打死,怒拳也不用怒了。

她擦了擦嘴角的血,試著感應明峰的位置…卻只感應到一團暴風、一隻怒飛的大鵬。

其翼如垂天之雲。

這大樓裡還可以活幾個人?她那純潔的弟子…也染上了血腥。

「你們為什麼要去開啟那把鑰匙,放出禁忌的狂獸呢?」她沈重的呼出一口氣,「這個爛攤子,我怎麼收啊…」

拖著沈重的步伐,她看到了她那傻呼呼的弟子…和慘不忍睹的現場。

他還有一絲理性吧…狂暴化的他,還知道要護住鬼武羅…應該,還可以把他喚回來吧。

「欸,明峰,」她輕鬆的笑著,「玩具收一收,回家了。」完全無視兇殘無比的狂信者式神對準她的咽喉撲過來…

「直到默示日為止。」抓著死人的明峰吐出這一句,將兇狂的式神收了回來。他迷惘的看著她,「嗨,麒麟。」

「嗯。」麒麟踩過七零八落的屍塊,輕撫著明峰的臉頰,「徒兒,跟我回家吧。」

他呆呆的站了一會兒,軟倒在麒麟的臂彎,昏了過去。麒麟讓他一撞,也沒力氣站起來,跪坐著抱著他的頭。

鬼武羅將滾在地上的列姑射之壺撿起來,往麒麟和明峰身上傾倒天露。

「…謝謝。」麒麟空虛的一笑,「妳真的很美麗。可以為我們唱歌嗎?」

闖下這麼大的禍,他們總還有聽聽天籟的權力吧。

「都是我不好…」鬼武羅掉下眼淚。

「啊,妳有什麼不好?是妳求他們綁架妳?還是妳求我們來救妳?妳是當中的苦主,妳有什麼不好?」麒麟還是自在的笑,「讓我們聽聽妳美麗的歌聲吧。」

她的聲音真的如珠玉般和鳴,這樣的好聽。

麒麟閉上眼睛。暫時不去想全身酸痛,也不去想會受到怎樣的懲罰。過度使用神力會不會變成慈獸,明峰有沒有辦法脫罪…這些,都先不去管。

「真好聽。」麒麟稱讚著,「我可不可以點歌啊?」

「呃?」原本哀傷的鬼武羅瞪大眼睛,「點歌?」

「嗯,我想聽無敵鐵金剛。」

「…………對不起,我不會。」

「那小英的故事?小天使?小甜甜?都不會?青要之山不看卡通的嗎?」
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
(第三部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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