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維俯瞰著山谷,雪白的臉孔浮出一絲殘忍的冷笑。真沒想到聖魔那些傢伙如此無能,居然讓卑賤的妖族存活下來。
卑賤、低劣、無知的賤民。怎麼配擁有荒漠唯一的水源?最可厭的,這些賤民居然還存有生育能力。讓他們繁衍起來還得了?惡苗要趁弱小的時候拔除,而這些女人的子宮該孕育高貴的魔族,不是給賤民使用的。
但這些賤民藏得很深。讓他頗花費力氣才用占卜確定的方位,破解了隱蔽的迷霧。
他在等。等待人狼的獵人們出獵。等這些愚蠢的賤民去和蜥蜴還是恐熊拼命的時候,他的精銳部隊就會下去飽餐一頓…只剩下沒有抵抗能力的女人、小孩,和老人。以逸待勞的等待疲倦的獵人,徹底將這些賤民抹煞,只留下可以生育的女人。
一切都很完美。
所以他耐性的等著,等三個月亮重疊。等人狼們化成狼形,踏著白沙奔馳而去。他彎起嘴角,興奮的雙眼通紅。
「饗宴,開始了。」他輕輕說著,帶著部下,張開蝙蝠似的翅膀,像是沙漠不祥的風,悄悄的降落在山谷。
循著溼滑的階梯向下,他們抵達人狼的部落。但是只有大營火靜靜的燃燒,聚落居然一個人也沒有。
希維呆了片刻,「退,撤退!」他豐富的作戰經驗告訴他這樣的寂靜必定有詐。
「來得及麼?」冷冷的女聲響起,帶著一絲嘲諷,「若不是老族長堅持不可卑劣,你們在漫長的階梯就該死一半的人了。」
麒麟笑笑著,和蕙娘堵在階梯上。而人狼的精銳獵人們也從隱蔽的角落走出來。
希維大吃一驚。他的卜算是完美的,不應該出現這種失誤!而且獵人們應該出獵了,他親眼看到他們走的!
「你說這個?」麒麟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,抓起了一把小石頭,「這是『撒豆成兵』,你沒學過嗎?」她拋出手上的石頭,落地變成了一大群的人狼獵人。
希維沈下了臉,憑空揮下一斧,這群石頭變成的獵人又還原為石頭。「雕蟲小技。」
「很有幾分本事。」麒麟鼓掌,「但是吸血鬼大爺,你被我的雕蟲小技騙進了這裡。你們只有五十人,我們是你的好幾倍。」麒麟攤攤手,「你們要束手就擒,還是打算全體被滅?兩條路你選一條吧。」
希維沈著下來。情形的確比較棘手,但也只是比較而已。他露出獠牙獰笑,「兩條路,我都不選。」他手臂猛然一長,揮爪抓向離他最近的獵人,饒是人狼的本能讓他閃避,卻只是避開斷頸的厄運,咽喉噴出了大蓬的鮮血。
吸血族迷醉的舔著指端的血,「我要吃掉你們全部!」
麒麟的眼睛闇了闇,「…是嗎?我怕你的胃可能嬌弱了點。」獵人們看到族民被傷害,發出狼嚎衝了上來。
***
人狼族聚落的地下洞窟非常廣大、蜿蜒,錯綜複雜。老族長帶著族裡的女人孩子,還有明峰撤退到最深的的放牧地。
當然,敵人並不多,老族長對獵人和麒麟的勇猛有信心。但重要的不是這隻狙擊隊,而是後面還有誰,是誰主使的。
異常者無法渡水,他們對大河有先天的恐懼在,這成了良好的屏障。雖然異常者一直沒有放棄架橋的努力,但大河岸有聖魔正規軍防守。而這些陌生的魔族是哪裡來的?
「聖魔想要抹煞我們?」老族長喃喃著,露出苦澀的微笑。臣服這麼長久的時光,最後的結果還是這樣?
「我相信魔王不會這麼做。」一直非常沈默的明峰在暗處突然出了聲音。
羅紗死後,他一直在思考,在想。他知道魔界不像表面那樣統一而和平,暗殺羅紗的刺客也是魔族。完全是靠魔王專制的鎮壓才有表面的安定。
他認識魔王不久,但他從來不討厭他,反而對他非常尊敬。他不好殺,他也是為了種族的存續在努力,他並不想重蹈覆轍,抹煞任何其他種族。
但其他的魔族未必這麼想。
寂靜中,他嗅到血腥味。不知道為什麼,他知道那是麒麟的血。驟然的痛苦讓他抓緊了心臟,像是所有羅紗死後的哀傷如狂浪般襲來。他胸前嶄新的傷痕裂開,卻沒有流出血。
狂信者發出尖銳的戰呼,幾乎要破體而出。
「我的兄弟,」銀髮巫女關懷的看著滿頭大汗的明峰,「你還好嗎?希望大地母親與你同在。」
他抬起汗溼的眼睛,看這狼女溫柔的眼睛。我的姊妹…母親。
「回去。」他深深吸口氣,「搞清楚誰是主人,給我回去!」他用無比的狂怒鎮壓了狂信者式神的騷動。
巫女愕然的看著他,明峰給她一個無力卻安慰的微笑。
我…我真是個沒用的人。明峰想著。我什麼都不會,連鎮壓兇惡式神都要使盡所有力量。但我不要,我不要我的兄弟,我的姊妹被我失去理智的式神殺死,我不要蕙娘和麒麟受到半點傷害。
羅紗,幫我。他無聲的祈求著,「荼蘼。」
一股嬌弱的香風,吹拂過這個幽暗的洞窟放牧地。明峰讓這股溫柔的風擁抱著,心苗湧現字句,卻不是他認識的任何咒語。
「姬爾松耐爾,伊爾碧綠絲!」
相隔遙遠的麒麟深深的呼出一口氣,露出美麗的笑容。她其實很累了。自從她過度使用麒麟的力量,變成半人半慈獸的怪物,讓她人類的靈力更衰退,卻也無法完全使用麒麟的力量。
除非我徹底放棄人類的身分,並且到天界經過洗禮,變成慈獸,才有辦法改善這種衰弱。
但這太麻煩了。
現在的她完全靠完美的體術和一些漂亮的小把戲打鬥。與體力和妖術都抵達巔峰的吸血魔相比,她說不定還不如堅韌的人狼獵人。
但我不是一個人。一直都不是一個人。
「姬爾松耐爾,伊爾碧綠絲。o menel palan-diiriel,le nallon si dinguruthos!A tiro nin,Fanuilos!」
隨著她難解的咒語,整個洞窟起了強大的共鳴。黝黑的伏流像是被虔誠的祈求感動,發出強烈、各種顏色的極光,這是大地記憶中,遠古歲月曾經有過的光輝燦爛,所有美好的思念、歡笑,富饒與繁衍。
長了角的麒麟漂浮在半空中,和遙遠黝暗中的明峰,和枯竭的大地,起了絕對光亮的共鳴。
希維的部下掩著臉哀號起來。他們都是罹患著「荼毒」的異常者,這種光亮和粲然對他們不啻是劇毒,在極光中,他們的皮膚漸漸剝落、成灰,消失無蹤。
希維雖然受到創傷,但他卻只是吐了幾口珍貴的血,沒有消失。
麒麟緩緩的降落,望著這個輕微受創的吸血魔。「我早就在懷疑了…」她有些困惑的微笑,「你怎麼從人間偷渡過來的?吸血族大人?」
希維露出雪白的獠牙,眼神帶著忿恨和輕蔑,「等我滅了你們,我會在妳的屍首上告訴妳。」
麒麟的眼神輕輕飄忽開來,獵人的死亡數量可能不多,但多少都受到一些輕重傷。最糟糕的是,這最後的咒語也用了她僅存的力量。
但這才有趣,不是嗎?反正若她倒下,還有蕙娘。
她正要開口,明峰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「麒麟,他是我的。」她的小徒從黑暗中走出來,只有耳朵上的紅水晶閃著微微的光。「讓我來,麒麟,拜託。」
麒麟深深的看他幾眼,悠閒的退後,不忘抄起沒打破的一甕蜜酒。
明峰無力的頹下肩膀。他這個師父,真是不像樣…
坦白說,他兩條腿都在發抖。這不知道是第幾次,他深深懷念紅十字會的安穩。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,有些人,你就算死也要保護。
「荼蘼…來吧。」他自言自語,「讓我們解決這件事,讓我們…打開這個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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