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事情給搞砸了。
明峰一面和成妖的心如相持,一面施展渾身解數。到這種地步,他也知道事態沒有轉圜餘地,但還是不想傷害心如。
他試圖用心如的名字束縛她,卻徒勞無功。額上不禁沁出大滴大滴的汗。糟糕,「王心如」居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。但這種緊急的時候,又怎麼來得及去尋找她的真名?
明峰因為顧慮,打得絆手絆腳,但妖化的心如是沒有顧忌的。爭鬥這麼久,明峰的力氣也漸漸的衰頹下來。
或許他該呼喚英俊?突來的煩躁阻止了他幾乎出口的呼喚。英俊已經是完全體了,下手不可能太留情。即使是妖化的心如,也還是王家心愛的女兒、親愛的姊姊。
最後明峰一個腳步不穩,讓心如打飛出去。他勉強翻了個跟斗卸去力道,卻也讓他隨身帶著小瓶子飛了出去。
瓶子裡頭裝著碎片,那是從妖怪神棍屍體裡拿出來的。
心如馬上放棄了對明峰的攻擊,撲向那個瓶子。在她拿到之前,明峰搶先一步拿了起來。她尖銳的叫起來,攻勢更如狂風暴雨,讓明峰幾乎無法招架。
碎片?奇怪形狀的內丹?普通人卻可以成妖…這樣的奇蹟為什麼會出現兩次,而且是在相隔不太遠的地方?
她還有夢…說不定還有救?
身體比轉念還快,明峰在自己意識到之前,清晰有力的對著心如說:「惟寂靜,出言語。」
心如像是被什麼東西束縛一樣,空白的臉孔出現追憶而迷惘的神情。「惟黑暗,成光明。」
千言萬咒,不如她熟悉的夢。地海傳說的作者若知道她的《伊亞創世歌》居然拯救了一個幾乎墮落成邪的女孩,不知道會不會感到安慰?
「惟死亡,得再生。」他緊緊的盯著心如。
「鷹揚虛空,燦兮明兮…」心如喃喃念著,迷霧似的身體,伸出虛幻的手。
她在等待,她的真名。
她的真名…明峰望著她的手,像是被冷洌的水流穿過心靈。他伸出自己的手,握住虛幻。
「恕。妳的真名叫做恕。」
露出淺淺的笑,迷霧散去,她張開口像是想要說些什麼,只見一道閃爍的晶亮,從嘴裡飛了出來。明峰眼明手快的抓住那道閃亮,那是片微小卻美麗的碎片,發出哀傷的氣息。
這,美麗的碎片會是引人入邪的罪魁禍首?我不相信。明峰疑惑著,將那片碎片同樣放進極小的瓶子,和原本的那片碎片融合在一起。
心如還是站著。露出一種清澈的神情。迷霧漸漸褪去,她變為少女的模樣。「我的真名。小時候覺得這名字真是難聽,又哭又鬧,後來爸爸帶我去改名字…我怎麼…我怎麼忘了自己真名、忘了自己面目呢…我,就是我啊。」
她軟軟的躺在草地上,陷入許久不曾降臨的甜美睡眠中。
***
簡直成了泥巴場的庭院和半毀的客廳讓王爸爸和王媽媽獃住,但他們的大女兒居然好了起來,這點代價算得了什麼?
從某方面來說,心如的確「正常」了。她不再暴怒和依賴,但她憂鬱症依舊在,心靈還是非常孤寂。但她試著讓自己能夠從創傷中站起來,不再對最親愛的人實施非常暴力的情緒勒索。
臨別時,明峰和她一起散步。
「…我會變成什麼樣子?」她眼神很脆弱,「我知道這並不是惡夢…我是不是很壞、很邪惡?我會不會再發?」
明峰望了她一會兒,「或許,或許妳的憂鬱症只能得到緩解,而不能完全痊癒。但妳知道嗎?感冒也不能夠完全痊癒的,我們永遠都可能在身體虛弱時感冒。」
他笑了笑,「我認識一個比妳嚴重許多的女士。她一直在為了這種瘋狂而奮戰。她說:『這世界有誰不會離開?誰不是赤著來,光著走?誰又能為誰一輩子?』」
心如悲感的垂下頭,或許她的病灶就是想要否認這些:誰都會離開。
「但是,我會記得和我同行過的人,我會記得妳。而妳呢,也會記得我,然後會遇到更多人,會跟他們一起哭、一起笑,一起並肩同行。」
他燦爛的笑笑,這溫柔的笑容一直留在心如的心裡,從來沒有褪色,「對不對?」
「…但我什麼都不會。」她柔弱的、怯怯的說。
「妳還有夢啊。」明峰安慰的拍拍她,「妳不常作著『地海』的夢嗎?妳也可以有自己無盡的夢土翱翔啊。」
我可以嗎?心如望著晴朗的天空。我可以在我的夢土裡飛翔嗎?
「你呢?」心如微笑,「我總覺得你很不可思議。你想去哪裡呢?」
「這個嘛…」明峰朗笑,「我想成為禁咒師。」
***
後來麼?
後來,在家養病的心如,開始動筆寫小說,架構她的夢土,直到沒有邊境。她用自己的真名作為筆名,「恕」。
因為這個極度中性的名字,很多人不知道她是女性,沈浸在她的幻夢中飛翔。而她筆下的男主角總是極為相似,擁有溫柔的笑容,和容易氣急敗壞的性子。
也因為她有過妖化的經歷,所以,她和裡世界,總是隔得不夠遠。
不過,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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